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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狸暂时在郊外一所僻静院子住下来。那日朱高燨不欲她随行,她表面答应,只是为着不让朱高燨担心,是以当时佯装同意,心里却是打着偷偷跟着的算盘,只待朱高燨他们前脚一走,她便带着十二月一同前往,有十二月随身保护,她自思不用过多担心。
这日晚饭时分三月从外面回来,说起朝廷大军突然出发。阿狸心中起疑,不明白东征军为何连夜突然集结出征,且出发的目的地也有所更改。一来是担心朱高燨,二来也为着苏樱之故,她便心绪不宁起来。姚广孝早年说过汉王朱高煦下场甚惨,满门抄斩。她当日没敢多问,也不敢多想。汉王谋反按罪当诛,不过如果祸及家人便是一大惨事。又想到苏樱及她女儿小七,那小七还是牙牙学语小女儿家,就此丧命也太可怜,苏樱为了孩子几次相求,自己当日也曾答允苏樱必要时救小七。想当日苏樱曾对朱瞻基手下留情,想来朱瞻基亦会留下小七性命也未可知。只是双方大战在即,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数都是未知之数。她如此思前想后,闹到后半夜才恍惚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几声鸟叫,眼见已日上三竿。她却也懒得起来,就这么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脑中却在盘算何时动身前去乐安。忽然听得脚步声,有人来到她的窗下边,似乎是对着屋内看了看,又缩回去,接着便听到三月的声音道:“你这位姑奶奶真能睡,太阳老高了还不起床。”
却听到有人轻哼了一下,声音虽低,阿狸也听出是十二月的声音。这两个人定是早起看不到她,便来房间一看究竟。又听三月将她称为十二月的姑奶奶,阿狸心中来气暗道本姑娘也是你姑奶奶。
此时四下寂静一片,二人的谈话倒让阿狸听个清楚。
只听三月道:“这皇上十万大军围攻乐安,定然兵到城破,那时汉王家眷都要落入皇上手中。汉王与皇上对峙,怕是难以取胜,但皇上若以家眷逼迫汉王,恐那汉王难以取舍了。除非他能像刘邦一样无情,能狠下心来舍弃儿女,不然那汉王终是要败于皇上手中。”
十二月道:“自古交战,双方凭实力取胜方才光明磊落,如果以妇幼相逼,怕为人所不齿。那个皇帝看来颇为自负,应该不会拿妇孺来威逼利诱。”
三月却是笑道:“以前也许不会这么做,不过这次可是说不准,他觉得汉王连累楚王妃‘亡故’,誓必要报这深仇大恨的。”忽轻轻嗤地一笑,放低声音道:“你说这个丁王妃却也奇怪,前些时候救汉王,后来又舍命救皇上,她心里到底是想着谁呢?咱们少主知道她这么花心么?”
十二月没有说话,这里阿狸心中早已把三月骂个半死。
却又听三月叹道:“不过只是可怜少主了。少主因为答应他那个皇帝爹爹一定要保汉王安全,才一直待在北京。这次随驾征讨汉王,却也不知道怎么能救得了汉王的性命。”
阿狸大吃一惊,朱高燨原来不肯离开北京,却是为了朱棣的遗命。那三月一直待在北漠搜集消息,想必是偷听了朱棣不少事情,他所说不会有假,但这次东征,朱高煦铁定是要被铲除,朱高燨却是要如何救他呢?阿狸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忽听三月又笑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楚王妃真的被汉王累及而亡,你说少主还会不会救汉王性命呢?”
十二月依然无言,三月想来很是无趣,又自圆自说道:“少主怎么着我猜不到,不过我倒知道你定然会将汉王府闹个鸡犬不宁。十二啊十二,不是我说你,你趁早收拾起你那点心思,少主已然察觉你对丁王妃想入非非了,没把你告到主上那里还算少主心善,不然有你好受的。”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感念这丁姑娘几次相救于你,可是人家一点也没往心里去,你倒时刻记在心中。真是令人无语了。”
却听十二月冷冷道:“你说了这许多,口渴么?”
三月打哈哈道:“一说起她来你就不高兴,好了好不说她了。不过——”他复笑道:“昨晚上我告诉她大军已然出发之时,她好像有心事一般,你说她会不会偷偷跑到乐安去呢?她以前相救的两个人在乐安决战,我不信她会坐视不理。”
阿狸忽地把被子掀开跳下床,赤脚来到窗子下边,猛地一把推开窗棂,饶是三月反应敏捷,差点被撞个正着。待三月看到阿狸那张气冲冲的俏脸时,心中不免打鼓,忙陪笑道:“啊呀丁姑娘,起来了?这么早?”
阿狸啐道:“呸,丁姑娘是你叫的?我是你姑奶奶!”
三月便知方才与十二月的谈话被她听个正着,十二月面无表情。三月倒也洒脱,笑道:“姑奶奶就姑奶奶,有什么使不得。那么请问,姑奶奶,你有何吩咐呢?”
阿狸被他逗得忍俊不止,想笑却忙撑住,大声道:“你们二人快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三月忙道:“去哪里?”
阿狸盯了他一眼,道:“乐安!”
阿狸当天下午带着三月十二月往山东而去,三人骑着马儿,却也不急着赶路,缓缓而行,路途中不时遇到些百姓,拖家带口的。三月便上前打听,原来朝廷与汉王在山东开战,山东当地居民四处逃亡,有许多来到京城。几次询问下来,阿狸倒把东征大军的行程了解的清清楚楚。
原来朱瞻基连夜带军出发后,一夜急行军,于次日一早抵达乐安,乐安守城的是朱高煦的世子朱瞻垣,年纪才十六七岁,奉命守城,再没想到朝廷的军队一夜之间竟然开到了乐安城下,更没想到的还是皇上亲征。乐安的精锐兵马大部被朱高煦带去攻打济南,此时留在乐安的只是些老弱残兵,哪里禁得起朱瞻基的十万大军,那神机营只将大炮冲着东门轰炸几下,便攻下城门,东征大军趁势攻进城中,那些守城之军虽然拼力厮杀,却是难以扭转失败之局面,东征军占领了乐安,将汉王府团团围住,将一应家眷都看押了起来。
那汉王朱高煦正在猛攻济南,在将要取得胜利之时,却得知朱瞻基带人占领了乐安,朱高煦手下将领大部分是乐安本地人,家眷都在城内,得知乐安被朝廷军占据,登时心中大乱,再也无心恋战,纷纷请求打回乐安。朱高煦无奈之下也只得带兵回来,却不料竟然在半途中了薛禄刘顺的埋伏,朱高煦反应敏捷,临危不乱,竟然给他冲出了包围,只是所带人马却也折去三分之一。薛禄所带两万精兵,却也被朱高煦冲得七零八散,死伤过半。朱高煦本欲收拾了薛刘二人,心中又挂念乐安,便放过二人,带领汉军急急赶往乐安。
阿狸与三月十二月这日行到乐安境内,从路上行人口中得知,原来朱高煦已带兵驻扎于乐安城下,与朝廷大军相持对峙,双方已经交过一战,朝廷大军虽然人数纵多,汉王部队却也精良善战,双方也只是试探一番,随即收兵,各自回营。
原来朱高煦与朱瞻基均是谨慎之人,此战关系重大,两人心中非常重视。朱瞻基虽然以薛禄刘顺设埋伏突袭使朱高煦受挫,但他深知朱高煦久经沙场,不会轻易屈服。他先行占据乐安,此时与朱高煦正面交战,却也担心败于汉军之手。如果此役战败,那么朝中一些观望的大臣们恐生变节之心,就如当日对待建文皇帝一样,左右摇摆,如果那样下去这个皇帝之位怕又是要易主了,是以此战他必须胜利。因此朱瞻基只是令人与朱高煦短暂交手,便收兵回城,自去细想取胜之法。
朱高煦一路奔波,在乐安城下与朝廷大军甫一交手,却也收起了小觑之心。他心中原本有些轻视朱瞻基黄口小儿,哪里懂得排兵布阵,没想到在济南外围中了薛禄刘顺的埋伏,令他损兵折将,他便看出朱瞻基年纪虽小,却非平庸之辈,今日在乐安城下,汉军与朝廷军正面交手,朱高煦冷眼旁观,亦觉朝廷军队训练有素,战斗力不在他汉军之下。便心中沉重,自思这场战争怕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后来朱瞻基收兵,他也带领人马后退三里,扎营驻地,思索明日如何攻城。
阿狸与三月十二月探得明白,三人在城外树林中渡过一夜。次日一早三月十二月便带着阿狸来到乐安城边,那三月十二月均是轻功了得之人,带着阿狸隐藏于城外密林大树之上,从上面俯视下来,能将乐安城门看得清楚。阿狸心中欢喜,十二月恐她不小心掉落下来,便也不错眼的看着她。三月心中好笑,也不理睬二人,自己飞跃到旁边树上去观看不提。
眼看着太阳升起来,听得远处马蹄声声,只见数千骑兵飞奔来到城下,为首的正是朱高煦。阿狸看他顶盔贯甲,手提大刀,胯下一匹乌骓马,气宇轩昂,英姿勃发,阿狸心中不禁喝彩,这番不战自威的气魄,终是长年征战所练就。忽听得城内三声炮响,城门大开,冲出数千人来,却也精神抖擞,这些人马来到汉军面前自动排开,与汉王对峙而列,阿狸看得清楚,当中的大将身材魁梧,满面虬髯。阿狸认得此人叫作马赞,朱棣最后一次北征时曾随驾在侧,性格爆烈,异常勇猛,手中一杆长矛神出鬼没,被誉为赛张飞。阿狸心中暗想朱瞻基派此人出战,想来是想杀杀汉军的气势。抬眼望向城头,隐约看到城墙上旗帜飘扬,朱瞻基立在城头之上,密切地关注着城下。不错眼间,阿狸又看到他旁边站立的夏元吉杨荣等人,接着便看到了朱高燨。阿狸毕竟心虚,虽然知道城头上的人并不能看到她,却仍然不自禁地往树里面躲了躲,十二月见状,顺势看看城头,便明白其中关系。
却说那马赞提马来到汉军面前,一举手中长矛,大声喝道:“叛贼听着,何人前人受死?”
朱高煦还未答言,旁边的大将王斌便请命道:“殿下,末将愿前去迎战!”
朱高煦也识得这个马赞,知道他双臂过人,此时听他口中叫嚣,便先是不悦,道:“早听说此人勇猛过人,本王便去会他一会。”
王斌忙道:“殿下,这等人只待属下解决便是,何用劳殿下大驾?”
旁边诸将亦是相劝,朱高煦轻轻一挥手,一提缰绳,乌骓马便蹿出队伍,朱高煦大喝一声,道:“马赞,本王来送你去见阎王爷!”
那马赞只见对方阵中冲出一人,待看清是汉王朱高煦时,他心中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堂堂汉王竟然亲自出马,眼见朱高煦急驰而来,手中大刀带着风声冲着自己面部砍来。马赞急忙举枪去挡,只听得一声巨响,场上之人无不双耳一鸣,马赞肩胛酸痛,朱高煦微微一笑。两匹马相错开来,朱高煦却是轻触马肚,那乌难马跟着他战场厮杀已久,知道他习性,立马掉过头来,朱高煦又是一声大喝,道:“马赞小儿,受死吧!”
那马赞方才转过马头,听得后面断喝,还来不及提起枪来,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已然被劈中面门,脑袋分开两片,登时血流如注,身子在马上晃了几下,掉于马下。朱高煦呵呵一笑,拨马回到阵前。
此举发生太过迅速,以致于场上之人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待看清马赞已被斩于马下之时,登时一片哗然。汉军纷纷呐喊道:“汉王神武!”鼓声不断。
树上的阿狸也被吓了一跳,看场面太过血腥,不免心中作呕,转过头来不敢再看。
朝廷军一阵骚动,冲出几人上前将马赞的尸首抢了回去。阵前将士见自己的将军只使出两招便被对方所杀,不免纷纷色变。
朱高煦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城墙上的朱瞻基,心中火起,便大声道:“好侄儿,昨日没有见到你,今日倒亲自出来督战了?”
朱瞻基在城墙上看到朱高煦两个回合便刀劈马赞,心中一凛,待听到朱高煦扬声取笑于他,便也微笑道:“二皇叔,别来无恙啊。怎么,济南没有拿下来么?这般急匆匆的就回来了?”
朱高煦听他提及济南,便知他在讥讽自己既没攻下济南,又失去乐安属地,心中大怒,便道:“你父子二人惯会玩阴耍滑,趁我不在居然偷袭乐安,你若真有本事,便下来与本王真刀真枪地打上一仗,看看你我二人到底谁输谁赢?”
朱瞻基尚未开口,他身边的夏元吉却变色,怒声喝道:“汉王太过放肆,如此对天子说话,实在无礼之极!”
朱高煦闻言提马上前几步,大声骂道:“夏元吉你个老匹夫,想我父皇当日何等重用于你,怎知他方才离世,你竟然撺掇新君擅改先帝旧制,你可对得起我父皇么?你们这些贼子,整日正事不做,就只会蛊惑君王乱我朝纲,眼看着好好的大明江山就要毁在你们这些人之手。本王起兵,也是想要诛杀你这等乱臣贼子。待我攻下城来,定将你们这些奸臣碎尸万段!”
当日朱高炽继位以后,听取朝中大臣建议,对朱棣的许多旧制作了更改,尤其是释放建文皇帝时期一些重要罪犯,朱高煦起兵造反,也是打着清君侧之名,是以听到夏元吉说话,便趁机出言厉声相骂。夏元吉脸上时红时白,尴尬之极。
杨荣忙道:“若论乱臣贼子,恐怕非汉王莫属!想先帝待汉王礼遇有加,俸禄加倍,汉王却是不思感恩,常存叛乱之心。今新皇方才登基,汉王却以莫须有之名起兵谋反,试问汉王此举,岂非天下大逆不道之徒之为么?”
杨士奇亦道:“新皇继位,汉王以长叔之势,不仅不倾力辅助,却来欺负寡嫂幼侄,当真令天下人不耻。”
朱高煦闻言更是勃然大怒,喝道:“你们这些酸书生只会逞口舌之强!当日靖难,本王立下赫赫功绩,太宗皇帝亦曾许诺他日传位本王。就是你们这些臭文人,在太宗皇帝面前时时进些谗言,令太宗皇帝削夺本王护卫,又将本王贬斥乐安小城,本王恨不得吃尔肉喝尓血!天下有你等这邦小人,怎得平安?”转而冲着朱瞻基喊道:“大侄子,你若将这些逆臣交与我手,待我杀了他们,我便与你诸事好商量。如若不行,便休怪本王不念叔侄之情,誓与你兵戎相见!”
夏元吉杨荣等闻言都变了颜色,夏元吉忽然摘下帽子,冲朱瞻基屈身道:“陛下,都是微臣不才,惹得汉王兵变,微臣罪该万死!便请陛下将微臣交与汉王,如果能因此化去干戈,微臣死也甘心!”
朱瞻基扶起夏元吉,安慰道:“卿家何错之有?汉王久有谋逆之心,起兵只在早晚,不过拿尔等作个借口而已。卿家以为,朕真地杀了你们,汉王就不会造反了么?”
夏元吉心中感动,老泪横流。朱瞻基转身对城下道:“二皇叔,当日皇爷爷在世之时就多次言你将来必反,我父皇只不愿相信,厚待于你,及朕登基,亦是秉承父皇遗命,对各位叔叔亲善有加,奈何二皇叔反意蓄谋已久,父皇与朕竟也不能感化。今日朕亲自出征,便是想再来劝下二皇叔,及早悬崖勒马,弃械投降,那么二皇叔还是朕的叔叔,依然做你的汉王。如果执迷不悟,便休怪侄儿不念亲情,要以国法为重了。”
朱高煦哪里听得进去,喝道:“小儿休得多言,快快派些有身手的下来与本王交战!如果都是马赞之流,还是不要过来,省得白白丢了性命!”
朱瞻基冷笑一声,道:“二皇叔,他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想你以一个亲王之尊杀一个青年武将,也值得夸耀么?朕这便派个将军下去会你!”说着冲海涛使个眼色,那海涛急忙下城墙而去。
朱高煦心中正思想朱瞻基会派何人出马,却听得城内鼓声响起,城门开处,数十骑冲了出来,当前一人白马银盔,长枪横握,却是面目英俊,神情冷峻。朱高煦心神一震,来的却是张辅!
树上的阿狸看清是张辅时,也是暗叫不妙,心道这个朱瞻基心思倒也狡猾,明知道这二人关系密切,却让张辅出来应战,分明是为难两人嘛。
却说张辅见到朱高煦,亦是心潮涌动。他知道朱瞻基的用意,亦知道他在城头上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此时他纵然心中百般不愿,却也只能驱马上前,将枪头倒竖,双手抱拳,道:“汉王殿下,张辅这厢有礼了。”
朱高煦见此情景,不禁冲着城头的朱瞻基狠狠瞪了一眼,道:“竖子实乃小人!”看向张辅,道:“阿辅,你今日是要与本王为敌么?”
张辅心中一痛,却冷冷道:“汉王殿下,今日朝廷大军东征,张辅实为先锋,张辅食君之禄,不敢违抗君命。如果汉王殿下顺应皇上圣意,弃械而降,则张辅不敢对殿下动手。望着殿下三思。”
朱高煦点头道:“好个食君之禄,忠君之命!”忽然哈哈大笑,道:“张辅,你与本王相交三十余载,可曾见过本王阵前投降过么?”神色一变,怒道:“本王宁可战死,决不会苟且偷生!”
张辅惨然一笑,手中长枪一抖,点头道:“那么,请殿下亮兵器吧。”
朱高煦注视他良久,黯然道:“没想到你我还有拔刀相向的时候。”言罢忽朗声喝道:“好!既然如此,今日我们便作个了断吧。”
张辅双目微赤,回首喝道:“拿酒来!”
朱高煦愣了下,却见张辅的手下抱着一坛酒过来,倒上满满两碗酒,递与张辅一碗,又端着另一碗冲朱高煦走过来。王斌怕朱高煦吃亏,急忙打马上前,接了那碗酒,狠狠地瞪了张辅一眼,眼中冒出怒火,喝道:“张辅,你个无情无义之辈,我总要为枚青报仇!”
张辅见王斌极为愤怒,又提及枚青,他心中不免苦涩。当日枚青奉朱高煦之命进京找他,他情知已无法再相助朱高煦,便狠心赶走枚青,却没想到枚青一出府便被锦衣卫拿进皇宫,后来朱瞻基当众说是他张辅以大义为重,不与汉王同流合污,将汉王细作送入皇宫,更是将他置于朱高煦对立之面。此次出征,朱瞻基又命他为先锋,他无力反抗,只得屈从。现在面对朱高煦,他无法替自己解释,也不想为自己解释,这条路,自从在朱棣面前发下誓言之后便无退路,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王斌恨极是他“出卖”枚青,出言相骂,张辅只能忍受,对王斌道:“枚青是为我所累丢了性命,等会你我刀剑相见,尽管替他索命,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王斌一愣,不明白他话中含意,哼了一声,拨转马头回到朱高煦身边。他没有将酒递与朱高煦,却提醒道:“殿下,小心这酒水有异。”
朱高煦摇头道:“阿辅不会作这等龌龊事!”接着酒碗。
张辅举起来酒碗,道:“殿下,这碗酒,张辅敬你,亦为你我数十年的情份!”说完一饮而尽!
朱高煦道:“好,为着我们数十年的情份!”亦端起来一气喝下。
张辅将空碗叭在往地上一摔,手中长枪一挥,道:“从此以后,你我两人便是陌路之人,你不识得我张辅,我亦不识你是何人!便是在这战场上,亦敌非友!”
朱高煦苦笑一声,将碗狠狠摔在地上,亦大声道:“即日起,你我两人便山高水长,两不想干!”
张辅长枪一握,提马冲了过来!
王斌见状骂道:“好个忘恩负义之徒!殿下,让末将来战他!”
不待他话音落地,朱高煦已打马往前,张辅半路上迎住,两人刀来枪往,来来回回战在一起。此时不止汉军,包括乐安城头朝廷君臣都密切地看着两人。那阿狸也是如此,她见昔日好友今日战场上却变成对立,被迫相向而斗,心中老是不忍,不禁叹道:“这可算什么打法啊。”
身边十二月却轻声道:“那汉王并未尽全力,一直招架并不进攻。倒是张辅招招拼命,似乎在逼迫汉王出招相斗。”
阿狸闻言不禁啊呀一声,道:“这张辅是不想要性命了啊。”她听朱高燨讲过张辅之事,知道张辅所作并非自愿,今日战场与朱高煦绝交,所有架式分明就是自取灭亡之举,如果他死于朱高煦手中,便不违背对朱棣誓言,而朱瞻基自然不会再为难他的家人,看来他是想要行此下策了。
十二月不知道张辅与朱高煦的情谊,自然不明白张辅所为何故。阿狸心中担忧,却也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
城头上朱瞻基亦看出张辅用意,心中微恼,略一思索,轻声道:“拿弓箭来!”身边的刘江不明所以,却也急忙从旁边士兵手中取过弓箭递与他。
朱瞻基弯弓搭箭,瞄准朱高煦,口中大声道:“张将军,朕来助你一臂之力!”嗖地一声射了下去!
城下朱高煦与张辅刀枪激战正酣,听得风声急响,饶是他反应敏捷,在马上闪身避过去,却也来不及避开张辅的长枪,被张辅刺来的长枪划过手腕,登时流出血来。张辅愣了下,看到那枝落地的羽箭,只听到城头上朱瞻基大声道:“来人,给张将军擂鼓助威!祝张将军旗开得胜!”便听到鼓声大作!
张辅又羞又怒,看到朱高煦手臂上已染满血迹,不禁道:“你伤得如何?”
朱高煦听他语气甚是关怀,心中一喜,低声道:“阿辅,我知道你不是诚心伤我,我不怪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何改变心意?可是有人逼迫于你么?”
张辅眼睛微热,却是举起长枪,喝道:“从来没人逼迫我!看枪!”欺身来到朱高煦身边,朱高煦只得抬刀应战。
这里汉军里的人便不愿意了,大将朱恒、王斌喝道:“暗箭伤人算什么大丈夫所为?!”两人拍马来到阵前,王斌大声道:“殿下请回,让末将来收拾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说着以长刀接住张辅的长枪,喝道:“张辅,殿下不忍伤你,你却狠心伤他!我王斌对你可不会客气!看刀!”手中大刀狠狠地砍向张辅,又快又狠,朱恒亦以马刀相辅,两人共同大战张辅。
城头上朱瞻基看到王斌朱恒与张辅混战,笑道:“怎么,汉王想要以多胜少么?两个人战一个人可不光彩。”刘江忙道:“是啊,讲人多汉王可不占什么便宜。”朱瞻基点头道:“神机营何在?火器弓弩伺候!”
刘江领命,忙下城去带了神机营的人出城,命人瞄准朱高煦王斌朱恒三人,手中旗帜一挥,登时数千枝弓弩射出,王斌见状忙护在朱高煦身边,以手中长刀来拨打飞箭。汉军骑兵见状不对,亦冲上前去,这里朝廷人马亦上阵前交锋,一时两军阵前乱成一团。刘江见双方人马已经混在一起,短兵相接,倒也不敢轻易使用火器,急忙指挥人马应战。
这里朱高煦见自己的骑兵冲过来,再找张辅,他已被王斌朱恒两人团团围住,那两人恨极张辅,下手自不留情。张辅似乎无意与二人交手,渐处下风。朱高煦见状急忙冲上前去,喝止道:“王斌朱恒退后!”
朱恒闻言勒马转回来,王斌似有不甘,不肯罢手。朱高煦怒道:“难道你不听本王的话么?”挥起马鞭来冲着王斌便打去。王斌身上吃了一鞭,只得收刀后退,嘴里恨恨道:“张辅,如果不是因为殿下,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