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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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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朱棣哼了一声,喝道:“金忠,你来说,太子监国期间可作出过什么逾越之事?”听得金忠也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嘶声道:“陛下,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太子监国没有作出什么错事,一切都按着陛下指示处理。”

朱棣喝道:“那么他违反礼仪,接驾来迟,又当作何解释?”

却听得杨士奇也跪了下来,朗声道:“陛下,太子对陛下向来尊敬孝顺,这次也早早的派人去北方接驾,是我们这些作臣子的没有作好准备工作,致使迎驾迟缓了,罪责在我们这些臣子,与太子殿下无关。”

此言一出,殿外之人无不动容,那内侍马云悄声道:“这人杨士奇胆子也忒大了,这几日来关了多少朝廷大臣,他却还是这般执意解释,难道不怕也被关了起来?”

朱瞻基赞道:“这样的臣子才是忠臣!”

朱高燨没有言语,嘴角却浮出一丝微笑。半响没听到里面动静,想是朱棣也没说话。好一会听到脚步之声,却是杨士奇金忠耿通走了出来,金忠耿通脸上带着些许汗意,在这个冷天会出汗,想是方才在里面惊吓所致,倒是杨士奇面色如常。

三人见到朱高燨与朱瞻基,忙上前作揖,两人挥手让他们起去。马云带着二人进了殿内,阿狸阿绣跟在后面,远远地立在殿门处等候。

只见朱棣坐在龙椅上,脸上带着几分气恼。朱高燨与朱瞻基上前跪下行大礼,朱棣见他们二人进来,脸色稍缓,令他们起身。朱棣看看朱高燨道:“燨儿,你一路可顺利?”

朱高燨道:“很是顺利,谢父皇挂念。”朱棣点点头,又问道:“胡氏也好了吗?”朱高燨道:“是的,也巳痊愈,方才跟着宫中姑姑自去休息了,等过几日父皇闲暇之时再来行礼拜见。”

朱棣点点头,却也不再说话,自己锁着个眉毛,不知在想些什么,朱高燨与朱瞻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也不敢冒然开口。

半响,朱棣突然道:“匹夫胆大的很。来人!”他抬起头来,对上前来的马云道:“传令纪纲,让他把耿通、杨士奇给朕抓了起来,关进大狱之内!”

马云应了声,出去传旨。朱高燨与朱瞻基相互看看,却不知朱棣方才思量再三,怎地突然下了这么个旨意。殿外的阿狸也被朱棣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这个皇帝,怎么在沉思之中,突然就又想起抓人了呢。

却原来朱棣一直以来心里便积着股怒气。纪纲奉命到了北京,就把太子在监国时期处理的各种奏折一一归整,找出太子擅自作主的一些决定,待朱棣回到北京,便都呈了上去。朱棣细看去,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且具在太子权限范围之内,但是却也引起了朱棣的戒备,原来朱棣政令严苛,太子朱高炽心存仁厚,对朱棣的某些法令作了些许更改,这便触动了朱棣的权威。朱棣向来刚愎自用,位居九五,岂容他人压在他的头上。他心性多疑,便猜疑朱高炽有篡权之嫌,再加上朝中许多文臣替朱高炽说话讲情,更让他火上浇油,认定这些大臣与太子串通一气来,猜忌之心日益加重。方才耿忠与杨士奇替太子据理力争,朱棣当时心中大怒,已动杀机。待三人离开大殿,他越想越气,再也忍耐不住,便愤然下旨将两人下入大狱。

待下完旨意,朱棣方才脸色稍霁,道:“燨儿,阿基,你们二人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吧。”

殿外阿狸叹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用膳后朱高燨与朱瞻基告退,带着阿狸等人回到了吉祥阁,这里比南京的永华殿宽敞些,房间布局设施却是依照永华殿而建。宫里的侍女内侍也是以前侍候过他们的旧人,阿锦虽然不在,阿绣也还熟悉,安排一应众人侍候两人洗漱不提。

晚间阿狸出了房门,看看四方的院子,想起南京永华殿里也是这般院子内寸草不生,还好朱瞻基弄了许多花草来摆了才显出些生气,现在朱瞻基为了他父王的事情,自是烦恼不己,当然也不想起来给她弄花弄草。今日看朱棣的神情,让人都捉摸不透,搞不清他要作什么,只是找些小事来刨根问底,皇帝的心思猜不透啊。

听得脚步声,她抬起头,却是朱瞻基走了过来,看到阿狸,便停下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这些日子你可好?”

白天一直没机会跟他讲话,此时二人单独相处,阿狸见他身形似乎更高了些,忙到他跟前,用手比了比,笑道:“你竟长高了许多,前些日子你只比我高半个头,现在快好像都一个头了。”

朱瞻基微微咧了下嘴,却没像以往那样跟她嬉皮笑脸,阿狸看他眼窝有些陷了下去,乌黑的眉毛微微蹙在一些,心想:“这些时日他定是经受了很多痛苦,眼看着父亲被人诋毁陷害,天天听着爷爷对父亲的斥责,却又不能作些什么,心里的难过可想而知,却也不能对人轻易言说。”便轻叹了下,柔声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很不好,是吧?”

朱瞻基听到这句话,眼眶有些湿润,却抬起了头,看着黑乎乎的天空,勉强笑道:“今晚没有月亮星星,这天啊,挺冷的,好像要下雪了。”

眼见眼中泪光闪过,却抬头看天。阿狸猜想他定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眼泪,想把眼泪憋会去。不禁对他心生恻然,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要是搁在她的那个年代,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一心只把学习搞好就行了,而在古代的他,却是已经开始经历各种尔虞我诈,承受各种各样的压力。看着他削瘦的肩膀倔强的直立着,阿狸忍不住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道:“虽然你年纪小了些,但依然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知道你能行的,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转眼就会过去,你一定要坚持住。”

朱瞻基的肩膀微微抖了下,他依然仰着脸。泪水慢慢滑过脸颊,却不想让人看到。阿狸心中难过,忽然拉着他,让他坐在台阶上,笑道:“来来,我给你唱个我们那里的小曲听,好不好?”

她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朱瞻基面前,双手拍了下,轻哼声那个她喜欢的摇滚: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

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

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因为一天我要远走高飞.

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

也不愿相信真的有魔鬼,也不愿与任何人作对.

你别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也别想看到我的虚伪。

这支摇滚是她老爹喜欢的,整天挂在嘴边,阿狸听得耳熟能详,刚开始并不喜欢,听得久了越来越爱听。她此时哼着,中间也夹杂着一些街舞的小动作,她本是学习音乐舞蹈的,那里街舞动作被她化解用在这支摇滚曲子中,立时显得青春洋溢,热情四射,朱瞻基渐渐被她逗得笑起来。又见阿狸动作怪异,却很是协调,舞动起来煞是好看,引得他更加开怀。

一曲终了,阿狸停下来,她跳得热了,以手作扇在脸上呼扇一下,笑道:“可喜欢这支曲子?”朱瞻基道:“这是什么歌舞,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又是你们老家的么?”

阿狸得意地道:“对了。我们那里的人从老到幼,都能歌善舞,每天早上晚上,在大片的空地上,都能看到一群一群的人连唱带跳,热闹得很。”她说的是广场舞。

朱瞻基哪里会懂,只是想象道:“我听得少数民族皆善歌舞,你父亲西疆人,自然受他们的影响了。不过这个舞蹈倒也新颖,你的动作也是从没见过,奇怪得很。”想得阿狸那些怪异的伸胳膊动腿,他不禁又笑了起来。

阿狸见他脸上阴霾一时扫去,只想逗他开心,便笑道:“要不要我教你?”朱瞻基忙摇头道:“你那些动作我做不来的。”想着又想发笑,道:“舞倒算了,只是歌词,却也直白的怪异,真有这些词吗?还是你自己编着玩耍?”

阿狸叫道:“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歌词多好啊。”她顺手一拍朱瞻在的肩膀,打着节拍哼道:“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你记得啊,我们要所有的所有,就是不要恨和悔!”

朱瞻基微笑不语,却是抬手从肩膀上把阿狸的手拿了下来,轻轻的握着,阿狸一愣,想抽回来,却被他用力紧握。只听他轻轻道:“不要动,就让我这么握会儿。”

阿狸怔住了。朱瞻基慢慢地道:“阿狸,我心里很孤单,想找个人说话,却不知找谁去。有时候很是羡慕汉王和张辅。他们二人无话不谈,简直比兄弟还要亲。我与小王叔虽然一同长大,少时倒也亲密无间,只是他这几年身体不好,时常不在宫里居住,也许是我们都长大了,竟有些生分,有些话居然也说不出来了。我自小就见父王过着隐忍的日子,他虽是个太子,却一直被皇爷爷及王叔们压抑着。我有时很替父王不平,他的这十几年太子生涯,竟似过在刀尖上一般,天天提心吊胆。换作我,是一定不会这么忍的。可是父王却一直教育我要礼让。礼让——你说二叔他们怎么就不会礼让呢?”语气忽然强硬,冷冷道:“总有一日,我会把他们都收拾了,替我父王讨个公道。”

阿狸浑身一震,朱瞻基感觉到了,望着她的眼睛,道:“你莫害怕,这话我也只能跟你说。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你就象一碗清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我喜欢跟你讲话,喜欢听你说话,喜欢看你像蝴蝶般在花丛中穿梭。我至今还记得那日你穿着蓝色衫子,在花丛里用绣花针穿着茉莉花,你没完成的那串茉莉花串,我连绣花针一起收着,还有你给海涛的那串,我也要了过来,放在我枕边,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像你说的那样,有股甜甜的香味,能让我睡得很甜。你身上也一直带着各种的花香,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清新怡人。”他说着微微闭起双眼,似乎在嗅她身上的香气。

阿狸不禁大窘,这小鬼头,好像在说情话啊!忙手上使劲想挣脱开来,朱瞻基便放开她,却又低头看看方才握着她的手掌,道:“怎么,不喜欢听么?”

他神情似有些难过,却摇摇头,径自走向他的房间,海涛在门口掀开帘子,他顾自走了进去。

阿狸方呼出一口气。这个小子方才的样子看着挺郑重其事的,听他所说,竟似对她十分的倾心,阿狸心里惊呼了下,这可不行,这么个小毛头,以后不能跟太过于亲热,免得让他误解自己。却又想到他方才两眼泪光,心中一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闷闷地进了房,阿绣正在洗漱,见她就笑道:“你跟长孙殿下说什么呢,讲了这么长时间?又唱又跳,那舞蹈古怪得很,扭腰扭腿的。我方才在四殿下书房里面,从窗子里可都看到了啊。”她嗤地一笑,又道:“我还看到长孙殿下拉了你的手呢。”

阿狸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可不要想歪了,他方才心中难过,就像个无助的小孩子,我在安慰他呢。”阿绣笑道:“长孙殿下都多大了,还小孩子?怕也快要娶亲了,你也好笑,当他是个孩子。”阿狸道:“我们那里的人啊,都是二三十多岁以后才成亲的,不像你们这里,娶亲这么般的早,像长孙殿下这样的人,都还未到成婚年龄。”阿绣道:“真不知道你们那儿是什么野蛮民族,规矩如此古怪。”

焉不知是你们的规矩古怪呢?阿狸也懒得解释。

晚上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北京城,待阿狸起床看到窗外都是一片洁白时,忍不住高声呼喊。阿绣从窗户往外探了下头,笑道:“这下你又有得玩了。”

阿狸笑道:“等下陪着殿下去请安,你等我回来玩雪啊。”

忙忙地洗漱,跟着朱高燨去乾清宫请安,一路上就巴望着快快回来,朱高燨也知她心思,便没有在那里用膳,早早地告退出来。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胡善祥带了一群侍女往乾清宫去,想是去给皇上请安。两人站住了相视一笑。阿狸扶风等见状侧身避到稍远处,阿狸抬头又看到了垂柳,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了,纵使路上相见也如陌路人。此时目光碰在一处,阿狸正要躲开,却见垂柳冲她微微一笑,又招了招手,阿狸狐疑地看看四下,旁边没有别人,确定是在叫自己,没奈何走到她身边,垂柳悄笑道:“你现在倒是很识趣嘛。”

阿狸苦笑了一下,道:“这就叫识趣啊?那我以后要更加识趣些才好。”垂柳笑道:“你只管好好的,将来我们姑娘作了王妃,自有你的好处。”阿狸呵呵道:“好处呢我不知道,服侍好殿下才是本分,别的呢,却不敢奢望。”

垂柳心里很是生气,别的宫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唯独这个叫阿狸的,向来眼高于顶,没把她放在眼里,略微皱眉,心里有了计较,轻笑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啊。”身子向阿狸人靠拢,挡住后面人的视线,作势去推阿狸,阿狸下意识地用手阻拦,手还没碰到垂柳时,却见她啊呀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

众人听到垂柳的叫声,一齐向她们望去,只见垂柳倒在地上,阿狸却悬空伸着两手,又听垂柳哭喊道:“阿狸姐姐,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我改了便是,不要这么打我,我下次不敢了。”

哇——靠!阿狸的眼珠差点掉下来,这也行啊?她看看盯着她的众人,又看看垂柳,后者呜呜哭泣,眼睛却得意地闪动,我去!这么狗血的剧情也会发生在她身上,第一次上当是无知,第二次便是愚蠢了!阿狸看着垂柳狡诈的脸,心里想着要不要上前补上一脚。

这时早有胡善祥身边一个宫女跑了过来,将垂柳扶了起来,她揉揉腿,怯怯地看看阿狸,然后扶着那个宫女,慢慢来到胡善祥旁边。

胡善祥诧异地看看阿狸,又看看垂柳,垂柳抽答着道:“方才正跟阿狸姐姐说话来着,她不知怎地就打我了一下,把我推倒在地上。”

阿狸急忙上前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倒在地方的。”然后对垂柳道:“青天白日的你怎么满嘴胡说呢?”垂柳却是眼睛一眨,泪珠流了出来,哭道:“阿狸姐姐,想是我有做的不对地方,你千万不要跟我计较,我以后改了就是。你说我自己跌倒,就当我自己跌倒就是了。”

阿狸暗暗叫绝,这绝活倒是怎么练成的呢?现代吧是眼药水,点上就泪流不止,明代难道也有这个东西了?

扶她的那个小宫女小声道:“自己好端端地怎么会跌倒,分明就是被人推的。”

胡善祥嗔责地看了她一眼,小宫女不再言语。胡善祥轻声对垂柳道:“雪地路滑,一时不小心撞到你,也是有的,你不要再哭哭涕涕,成何体统。”

垂柳忙擦干了脸上的泪,道:“小姐说的是,可能是阿狸姐姐误撞到我的。”

阿狸气得倒不知怎么说了,自编自导,最后还让她来买单!奶奶个腿!她指着垂柳道:“你、你……”

朱高燨一直不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见阿狸脸胀得通红,又要与垂柳理论,他轻声喝道:“阿狸!”脸色沉了下来,喝止她往下说。阿狸咬咬嘴唇,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一大串骂人的话语。

胡善祥忙笑道:“小丫头们玩笑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又向阿狸道:“阿狸姑娘,垂柳年纪小,你多担待些。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不待阿狸说话,朱高燨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你要去请安就早些去吧。”

胡善祥点点头,带着人向乾清宫走去。

朱高燨一行继续回吉祥阁,他一路也没理阿狸,阿狸慢吞吞跟在后面,扶风稍落后几步,悄声道:“你怎么还得了理了似的这般不依不饶的。”阿狸委屈道:“我根本就没有碰到那个垂柳,是她自己跌倒的。可是你们都不相信我。还有他,”阿狸冲着朱高燨的背影努了下嘴,“他不帮我说话就罢了,还凶我吆喝我!”冲着朱高燨的后背作势踢了几下。

扶风咧下嘴,忙又小声道:“你是真不知道么?殿下喝止你就是在帮你。你想想,胡姑娘身后那些姑姑都是吃素的么,要是叫嚷起来,吃亏倒霉的还不是你?”阿狸仔细想想,胡善祥身边确实站着两个姑姑,如果方才跟垂柳计较起来,后果还真不知是什么样。如此想来她心里认同大事化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又确实气的慌,便嘴上依然犟道:“那又怎么样,把我关到黑屋子不让吃饭么?我才不怕。”忽地想起阿绣说的宫中什么提铃板著的刑法来,不禁心中害怕。那些刑法她虽然没有见过,只是听阿绣简单讲过,听起来不像是好玩的事。

扶风知她嘴硬逞强,便笑了笑不说话。阿狸歪过头来,道:“扶风,如果我被关了,你会给我送饭吃吧?”

扶风一愣。阿狸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扶风,如果你被关了,我一定会给你送饭的。”

他二人说着随朱高燨进了吉祥阁的宫门,乍觉眼前一亮,只见诺大的庭院之中,摆了几大盆红梅花,树干甚是粗大,枝枝梅花含苞怒放,白雪红梅,清香袭人,景色十分的引人。阿狸心中的气恼一下子化为乌有,她欢声叫着,围着红梅红团团乱转。阿绣走过来道:“是长孙殿下方才让人送来的,倒是给咱们这里添了不少喜气。”

阿狸四下瞧去,没看到朱瞻基,道:“他人呢?”阿绣道:“一早就出去了,梅花是花房的人送过来的。”

转眼看到朱高燨立在梅花旁边,她心里高兴,也不再计较什么,就笑:“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漂亮吧?”

朱高燨却盯了她一眼,面无任何表情,转身进了殿中。阿狸冲他背影作了个鬼脸,轻声嘀咕道:“小气,我都不生气,你一个大男人却这般模样。”抬手从花枝上摘下一朵花来,却并不拂去花朵上的白雪,将整个花连雪一起放入嘴里,一股冰冷之气立马从嘴巴向身体四下散去,她打了个冷颤。

冬天的夜黑得早了些,傍晚时分雪花又开始飘落。阿绣早早地在书房里点起灯,又把炭火拨弄得极旺。朱高燨慢慢踱到窗前,觉得房中有些过热了,随手推开了窗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片片雪花进了屋子。他不禁往后退了下,看到旁边的貂皮披风,就披了斜倚在窗边。鼻子忽嗅到阵阵花香,抬头来,竟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环挂在窗前,这定是阿狸的杰作,她的手一向是巧的,用些枝叶丝带便能作出精致的东西来。他微微一笑,伸手把那个花环取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把玩。

听得说话声音,他抬眼望去,海涛扶着朱瞻基走进宫门。朱瞻基脚步不稳,想来是喝了不少酒。只见他停下脚步,左右看看院中的梅花,道:“这花少了些,明日你再让人多取些来。”

一侧身,他看到窗畔的朱高燨,便叫了声“小王叔”,歪歪扭扭地来到窗前。

朱高燨只觉酒气冲天,蹙眉道:“怎地喝成这样子?”朱瞻基看到他手中的花环,笑道:“精致地很啊,呵呵,漂亮。”便从他手中拿过来,上下翻看。

朱高燨道:“你父王正处于煎熬之中,这些日子你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仔细传到皇上耳中,凭白落了不是。”说着对海涛道:“去让人煮些醒酒汤来。”顺手又将花环取回来。海涛答应着,看朱瞻基两手扶于窗台之上,没有再摇晃,忙去找人煮汤。

朱瞻基却忽然扒在窗子边沿之上,面露悲伤之色,声音略哽,道:“小王叔,我父王病了。”眼中落下泪来。

朱高燨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朱瞻基道:“刚刚南京的人来报,我母妃也一起差人来告诉了我。父王病得十分厉害,已然卧床不起。”说着竟然呜呜哽咽。

朱高燨见状也是难过,他轻轻拍着朱瞻基的背,半晌道:“不要哭了,想必此时消息也会传到皇上那里,皇上再怎么样也会顾忌父子之情。明日一早你我二人齐到乾清宫面见皇上。”

朱瞻基慢慢拭去脸上泪水。此时海涛过来,朱高燨道:“扶他回去休息。”目送海涛扶着朱瞻基进了房间,方觉双手冰凉,忙把窗子关上。

他心中却几番思量着,父皇不让他参政,但是眼下这个时刻,太子大哥身身处危机时刻,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向父皇求情,父皇不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正思索间,听到院中声响不断,接着便听到海涛的声音道:“长孙殿下,咱们还是回去休息吧,你这样出出进进的,小心着了凉。”

想是朱瞻基酒劲发作,在院中徘徊,他心里必是极苦,倒是可怜。朱高燨想着就又微微开启窗子,欲唤了他来书房坐坐,放眼看去却见阿狸走到朱瞻基的身边。

原来阿狸与阿绣在房间里也听到朱瞻基在院中折腾,阿绣笑道:“这个小殿下啊,你还是把他劝回房里吧,不然今晚我们都不要睡了。”

阿狸随手抓件斗篷披了来到院中,见朱瞻基在院中看着梅花呆望,却不言语。她走上前笑道:“多谢你的好梅花,我们今日赏了一天的梅,只是不见你,你一天都哪里去了啊。”

朱瞻基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阿狸又闻得他一身酒味,她转身望向一边的海涛,海涛轻轻地道:“太子殿下病了。”她心下便明白朱瞻基是借酒浇愁,问道:“醒酒汤喝了吗?”海涛点点头,道:“刚刚在房间已喝了,却只说心里热得难受,非要出来,我也拦不住。”阿狸点点头,道:“你且去,我陪他一下。”海涛应声走开。

阿狸看朱瞻基只是发呆不语,自己亦不作声,只是待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朱瞻基转过头来,阿狸便冲他微微一笑。朱瞻基只觉她笑靥如花,吹气如兰,忍不住叹道:“你笑起来总是好看的。”

阿狸又是粲然一笑,道:“那你就多看看嘛。”

朱瞻基听得好笑,嘴唇咧了一下。

阿狸又道:“听说美人一笑解千愁,我没那么厉害,只解一愁就足矣。怎么样,你还愁苦吗?”朱瞻基被她说得想笑,便挪揄道:“没见过你这样自夸的人,说自己是个美人,脸皮倒厚。”

阿狸道:“是你方才说我笑起来好看,现在却又说我脸皮厚。那我还是不笑也罢。”说着绷起脸来。

她此时面若桃花,娇嗔喜人,朱瞻基一时按捺不住,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下,道:“嘴倒贫的很,你不要说话,只那里静静地站着,就是一个美人了。”

阿狸道:“不说话只静静站着,那不成了木石雕刻的人了吗?那样的美人毫无生气,原来你是喜欢那样的人啊?”随即得意地道:“这下我知道了,等回到南京啊,我告诉孙家姑娘,她一高兴啊,说不定赏我些什么东西呢。”

朱瞻基伸手就去捂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阿狸笑着便躲,没想到朱瞻基的劲大,两人拉扯着一起跌坐在雪中,雪很厚,倒没伤着,阿狸忙要起身,朱瞻基却一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她心中一惊急忙挣扎,朱瞻基却轻声道:“不要动,一会就好。”

他双手环抱着阿狸,将头埋在她的肩上。阿狸怔了下,只觉他抱得很紧,心下惊慌,正要使劲挣脱的时候,朱瞻基忽然放开了手臂,笑着翻身站起,又一把拉了阿狸起来。

阿狸愤然甩开他的手,横了朱瞻基一眼,哼道:“小鬼头,以后再吃我豆腐,小心我咬你!”朱瞻基笑道:“你属狗的啊,咬我?居然敢叫长孙殿下作小鬼头,你胆子不小。”阿狸拍拍身上的雪,哼了一声,径向房间去了。

朱瞻基微笑看着她的背影,鼻间还犹留着她发梢的花香,想是今天在梅花边待久了,她身上发上都染上了香气。转眼间,看到朱高燨的书房窗子半开,依稀看到朱高燨竟倚在那里。他想想便走了过去,道:“小王叔,还没休息?”

朱高燨淡淡道:“你这般折腾,怎么能让人好好睡去呢。”

朱瞻基笑道:“好,我不折腾了,现在回去睡觉。”转身间,复又回头道:“小王叔,你把阿狸给了我吧。”

朱高燨见他神色凝重,不像以前那般嬉戏取笑,他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朱瞻基又道:“小王叔,我心里很喜欢她,跟她在一起,我很开心,什么烦恼事都没有了。”

朱高燨没有说话,朱瞻基看看他却又笑了笑,一眼看见海涛过来,便扶着他欲回房,蓦地又回身道:“我会好好待她,你放心。”

朱高燨靠在了窗户上,一时脑子一片茫然,一任雪花飘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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