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了什么装备是一回事,能不能像“魏武卒”全副武装跑了五十里还能立刻投入作战,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吕武当然有心建立一支强军,要说将全部的军队都变成十足精锐则是没想过。
养绝对的精锐不是谁都养得起,有一定规模的绝对精锐也就够了。
有那么一件事实,军队走“中庸”路线才是一种常态。这个“中庸”也就是不过分的单独看某一部分的质量,将全军的装备维持在相对的水平。
一句天大的实话,大部分时期的军队是走“量”的一种单位,制式装备历来只要求一个品质合格,并且能够进行大规模的量产,不是走歪路去搞什么“特殊化”的“精”而“少”。
当然也不是绝对,财力能不能组建那么一支部队是一个关键,有没有办法长久维持下去是另一个关键。
拿“魏武卒”来说,他们的出场极度惊艳。然而魏国根本无法长久维持,成了昙花一现。
吕武注视着两军的战车在“轰隆”的战鼓声中加速并冲锋,战车后方的步兵从常态迈步行走变成小跑再急奔。
来自战车与战车的交锋是春秋每一场战争中最先展开的较量,其实极少直接奔着对方去,会在一定的距离内用远程武器来互相针对。
阴氏的战车,驭手专心驾车,戎右时刻注意格挡射来的箭矢,战车主将一会拿劲弩射、一会拿弓来射。
楚国“左右广”战车的车组成员也是那样地干活。
这个也是战车不就近博弈的一种战法了,等战车互相抵近拼杀则是战车主将手持长兵器找机会,戎右则是一会拿盾一会拿远程武器会显得很忙。
“楚车兵相仿我之战法。”士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吕武战车边上。
有吗?还真有!
晋国这边的战车兵早就改了战法,不再是在冲锋过程中跟敌军战车较量,能冲进敌军步兵的方阵就直接冲。
在吕武的率先改革下,晋国的战车变得“怂”和“莽”为一身的兵种。
“怂”是不轻易冲阵,逮着敌军步兵乱起来阵型松散一些再上去横冲直撞,没机会就一直游弋着保持威慑;“莽”则是有必要时,他们专门逮着敌军的战车来一次同归于尽的碰撞。
“我若止步,敌必超越。”吕武看到双方步兵已经进入到‘战列线’交战状态,目光转向了一直在左右两翼游弋的骑兵那边。
士匄说道:“我闻魏氏搁置战车,专著于重甲徒步,又寻射艺之法?”
这件事情吕武知道。
魏琦在位时的魏氏就在寻找新的出路,等魏绛接手魏氏显得更为激进了一些。
魏氏要不是有“军法”约束着,魏绛都想完全摒弃战车,将制造战车以及相关的研制资金投入到对新兵种的建设当中。
士匄心里其实挺着急,其余家族都在走自己的路,范氏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进入“战列线”交战状态的晋军和楚军,天空的弩箭和箭矢一刻也没有停止地在掠过,前一刻是晋军压着楚军不断往后退,后一秒又变成楚军推着晋军在退。
在以往,交战的两军进入到“战列线”交战时刻,他们的远程部队其实不会再放箭了。
上一次在“沫之战”的晋军玩得太狠,楚人不知道是阴氏掌握了“延伸弹幕”的战法,也就是阴氏的远程部队能避免误伤自己人,跟着玩起了反正就是朝前射的做法。
楚人其实挺会玩,他们战线前端的士兵将盾牌背在背后,哪怕是后面的己方远程兵种眼瞎乱射,运气好盾牌也许会挡住背后射来的箭矢,被己方误射就只能是埋怨命不好了。
吕武一边跟士匄聊天,另一边关注战局动向,发现右翼的一部分楚军有点突击得过猛,导致楚军自己的阵型出现“割裂”之后,下令那边的骑兵发起冲锋了。
晋国这边的贵族知道阴氏在探索单骑走马,新的兵种到底怎么样则是没有清晰概念。
来自列国的君臣其实搞不懂阴氏为什么要发展单骑走马,心理狭隘一些的人没少暗自嘲笑吕武瞎几把搞。
然而,楚军自己出现失误,阴氏骑兵以极快的速度进入战场,又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冲进去各种横冲直撞和绞杀,给予列国君臣上了一课。
仅仅是两千左右的阴氏骑兵而已,他们将本来就乱了阵型的楚军再近一步撕扯,一下子让楚军变成了两个部分,近一步造成楚军产生更大的混乱。
本来就在与楚军交锋的阴氏传统部队,他们抓住机会吃掉了“突出部”的楚军,处于游弋状态的战车部队开始玩“莽”的风格撞向还能保持阵型的那一部分楚军。
战局的发展从阴氏骑兵加入那一刻起……,又或者说是楚军自己的阵型出现“割裂”被吕武抓住机会,其实胜负就已经产生了。
观战的君臣极少有能看懂的人,看不懂却不妨碍他们知道阴氏的军队打赢了楚国的“左右广”精锐。
楚君熊招看着自己的精锐突然间就崩了,阵型彻底乱掉之后正在被屠杀,额头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身躯开始抖动起来。
“鸣、鸣、鸣……金!”
被战局突变吓得失神的薳启强没听清楚楚君熊招的话。
倒是从昏厥状态醒来的斗韦龟听仔细了,赶紧将楚君熊招的命令喊出去。
斗韦龟现在老冷静……,又或者说是老“佛系”了。
想偷袭不成,过于紧张给晕过去,注定是要成为“国际”笑柄的。
未来会那么惨,还能惨到哪去?要么是彻底颓废下去,不然就该知耻而后勇。
斗韦龟看着脸色苍白的楚君熊招,大声请命,道:“王上,允我率兵向前抵挡敌军!”
鸣金声已经被敲响。
处在被绞杀的“左右广”有部分士兵听到,他们呐喊后方鸣金,将消息传出去。
要说“左右广”是楚国的绝对精锐,他们战线崩了是崩了,大部分还能团结在贵族左右极力抵抗,对得起精锐这个称呼了。
如果是普通的楚军,战线崩溃的那一刻起就该出现士兵转身就跑的画面,不然就是有士兵到处乱窜。
不独普通的楚军,其实哪一国都会有这样的部队,哪怕是晋国都不例外。
“向前!向前!”叔梁纥不是鲁人啦,变成晋国阴氏的封臣之一。
他现在外穿明光铠,内着两层皮甲,手持一柄长度七十五厘米的剑,一副浑身浴血的状态。
这位孔夫子的父亲对现在的生活极度满意,有属于自己的封邑和奴仆,还能管理方圆十里的内政事务,已经没有了在鲁国的窘迫,精神状态也不需要像个鲁人那般各种憋屈,享受到了属于晋人的意气风发。
这种意气风发在战场上尤为明显,叔梁纥以前在鲁军纳赋,要么是作为看客,不然就是作为战败被追着跑的一方,哪有逮着南方霸主精锐一刺再捅的待遇。
就那么追啊杀啊,叔梁纥猛然间看到视野前方空旷起来,潜意识里得知是凿穿了敌兵,没来得及放声欢呼,下一秒看到前方来了一支楚军。
叔梁纥下意识左右张望,主要是想找到己方的旌旗,看看传来的是什么样的命令。
至于说战鼓声什么玩意之类,上了战场才会知道吵杂声有多么大,想听到鼓声什么的需要努力聆听才能听得仔细。
“勿用止步,骑兵在前,战车在中,余者途中汇聚,冲锋,冲锋!”
有旌旗在下达新的命令,后方也擂起了冲锋的鼓号声,还有背着旗匣的传令兵驰骋着大喊,能听到的人有多少算是多少了。
叔梁纥感受一下自己的状态,眼睛扫视周边的袍泽,看不到鲁人那种“我快不行了”的表现,有的只是晋人下意识听从命令,以及对军功的渴望。
“我已不再以斩获首级记功,论大胜、中胜、小胜得赏功勋,‘勋’乃良田、乃奴仆、乃财帛。”叔梁纥用炙热的眼神看着正在不断靠近的楚军,大吼:“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