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收到了海上的消息。
骏河海贼大将向井正胜很明确地报告说:“平手水军,有南蛮炮船八艘,安宅船百余,小船不计其数,即将在湖西滩登陆。敌我悬殊,在下唯有避战保船,无法与之正面交锋。”
很显然,这便是德川家康被围困于滨松城,却完全不虚的底气来源。
只要隔绝不了海路,就无法断粮断水。不断粮断水,以武田家现在的兵力和器械,很难拿得下城来。
而论水军的话,刚刚才在今川家残骸中重建起来的骏河水军实在不能算厉害。
更早两天,透波之里在近畿活动的忍者已经传来情报,说平手似乎有沿海路运载援军前往远江的消息。
两相结合,武田胜赖不得不加以重视了。
大致的传言是说平手汎秀派了四国众四千人来援,如果是这个规模,那倒不怎么值得担心。但武田军的决策层判断,这个信息很可能是假的。
首先一点,把尾张、伊势等地的兵力拉到北陆去作战,然后千里迢迢让四国的部队过来远江,这本身是相当不符合逻辑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要尽量隐藏军情。
很显然,距离甲斐越远,武田家忍者的活动能力就越低。特别是安宅清康那次暴露出事以后,南海道一带盘查越来越严密,没有取巧的机会。
其次一百多艘安宅船,运送四千人,这个比例也令人怀疑。按说挤一挤装个三四倍乃至五倍都没问题的。
另外,武田胜赖还收到了一些语焉不详的蛛丝马迹。
比如说,这些部队没有与其他任何部队汇合,一直单独在和泉行动,周边受到严密的保护,送补给都是警视厅的人负责。
再比如说,士兵们登船是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行的,当时具体码头上有多少人,谁也说不清楚。
还有,行船路上遇到的商队,似乎都被看管、警告了一番,扣留好几天不许上岸,只有几人偷偷溜上来。
如此种种,综合判断,真相简直昭然若揭——
平手汎秀一定是不动声色地集合了重兵,明伐北陆,暗取东海!
两年前武田胜赖已经吃尽了亏,意识到平手虚虚实实的高明手段,此刻堪破阴谋,心下颇有些紧张,几乎立即就要命令回师。
唯出于对甲斐谱代们的尊重——或者说是忌惮,才并未立即发号施令,而是邀请了诸位重臣共同商议。
诸将聚集,未有寒暄,武田胜赖立即抛出观点:“平手援军,已经沿水路到达,号称只有四五千人,但我看实际有一万,甚至一万五千也有可能,我们该如何是好?”
虽问“如何是好”,但话中意思,显然是偏向保守的。
听了粗略的解释,便有许多人露出严肃的神情。
高坂昌信当即皱眉发言:“此战已经取得了远江重镇二俣城,即便立刻罢手,也可算是小胜,不如见好就收。平手氏资本雄厚,就算赌输一两次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我们甲斐的底子,却已不多。”
穴山信君进一步展开话题:“其实现在作战,等若是帮助上杉家分担了压力,而我家的收益却是有限,同时还得不到北条家的支援……不如彻底考虑,是否要有所改变了吧!”
话音落地,土屋昌次骤然色变,厉声道:“您的意思,是要向平手氏俯首称臣吗?”
穴山信君满不在乎地轻笑答曰:“土屋殿稍安勿躁,鄙人只是说,考虑是否有所改变而已,您未免也过于敏感了。”
内藤昌丰长长一叹,脸上的沟壑深深显露出来,疲声道:“穴山殿所言不无道理。当下的外交局势必须改善。试想若是北条家能支援五千兵力,一万石粮食的话,就算平手派一万五千人前来,我等也不须过分担心。”
这话引得许多人纷纷点头。
土屋昌次原本心念着胞弟之死难以释怀,但失去了亲儿子的内藤昌丰都表现得如此大度,又有何话可说呢?
马场信房思量了许久,此刻缓缓开口:“诸君不要慌张,先核实事情真伪不迟。我总觉得,刚才的判断基础,有些问题……”
他后面的话正要出口,忽然长坂光坚急匆匆赶来,不及施礼,疾跑到武田胜赖边上,焦急不已道:“有三个新消息。第一是,发现有数千军队正在从伊势尾张赶来,预计三五日后会抵达,暂时还不知是何来历。第二是,前两日我们的忍者看到,平手大军从近江出发去了越前,但其一门众笔头大将平手秀益不在序列,还有旗本侍大将山内一丰等人缺席,动向未详。第三是,敌方的船队并未在湖西滩登陆,也没有到滨松城外接应德川军,而是径直向东航行,看上去,竟是要截断我军后路!”
马场信房的话断在嘴里没说出去,他的依然感到有些犹疑,但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并没有开口。
众人中心,武田胜赖的脸色急剧变化了几次,甚至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恐惧情绪,身上的斗志大为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