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这微妙的感慨之心,平手汎秀指挥麾下的部队分批次渡海,本人则是在八月初四午后,随着最后一批士卒,登上了赞岐国的土地。
未及处理军务,首要的事,便是接见在山中躲藏了月余,始终没向敌人投降的香川之景。这人是唯一一个拥护中枢,与“逆贼”坚决斗争的赞岐豪族,政治意义十分重大,必须拉出来捧成表率才行。
至于真实情况——此人早有做墙头草的意思,碍于深深得罪了筱原长房被列入“杀人灭族”的名单,没奈何只能困守——这一点反倒不重要了。
现如今香川之景极其惨淡,居城被毁,家园破败,亲族受诛,好不容易收养了一个带有幕府高层血脉的养子,也在乱中染病死了,亲近家臣不是投降就是战死,身边仅剩几个心腹死士还在,水粮都快断绝了。
到了这幅田地,他倒当真横下一条心,与筱原长房不死不休了,连带着对三好家上下全员都充满怨恨愤怒之情。
见了“大救星”平手刑部,香川之景当即匍匐于地,嚎啕大哭,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行迹不似作伪。
平手汎秀温言安抚之,承诺会设法确保香川苗字的延续。而后义愤填膺,慨然道:“阿波军真是丧心病狂,罪孽滔天,十恶不赦,这次鄙人受公方、管领之托征伐四国,必得元凶而诛之!”
这话说得,状似怒不可遏,令家臣们士气大振——或者假装士气大振——其实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只说了要诛杀“阿波军”的“元凶”,但却不提这“元凶”是谁,很有讲究。
当日,刚从近畿事务中抽身出来,听取四国情报时,平手汎秀便立即发现了重大疑点:“两年前我将织田弹正养女嫁与三好长治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他要亲政的吗?为何至今仍是筱原长房主持大军?”
彼时长宗我部元亲派过来送信的使者名曰中岛可之助,是个面目俊美口齿伶俐的少年,他对此解释道:“禀报刑部大人,筱原长房此人狼子野心,虽然名义上不再执权,但却在此前将胜瑞城奉行和部将尽数换成了自家党羽,仍是实操权柄。”
平手汎秀未置可否一笑而过。
私底下,本多正信则是参阅了筱原长房颁布的《新加制式》后称赞说:“此乃善法,明文记载了被官的权责,又通过评定众阻止大名独断专行,定能团结有识之士。有这份立法之功在,三好长治恐怕是无望摆脱阴影了。除非……”
对他来说,这是难得地由“诈术”上升到“道胜”的高度。
正巧本愿寺显如送信说:“筱原右京与鄙寺颇有渊源,如若罪责不深,恳请酌情宽宥”。
平手汎秀看到此事,立即招来相关人员,细细询问才知道,原来筱原长房丧偶后娶了显如的远房堂妹做继室,算是出了五服的远亲。
杂合众中的代表人物铃木重秀声称:“若无信徒协助,筱原长房这家伙也未必可以做到三好家宰的程度,可他上位后全然不顾旧谊,鄙人对他全无好感。但筱原家年幼的次子、三子身上皆有莲如上人血脉,又另当别论了……”
基于以上种种信息,平手汎秀打出了“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旗号,并以商人、僧侣为中介,向四国岛上的土豪地侍们发出招降的劝诱。
至于究竟谁才是“元凶”的问题,就让他们去猜吧。
以现在三好家这种君臣逆位,太阿倒持的情况,倘若策略施行得顺利的话,大概只需要一场足够恢弘的胜利,就能鼎立阿波、赞岐两国了吧。
当然,前提是胜利。
八月初七,平手汎秀在赞岐整好了队伍,向阿波进发。途中汇合了河田长亲率领的四千人。河田回报说:胜瑞城十分坚固易守难攻,就算摆出攻城姿态也未必能吸引敌方注意力,于是索性转变目标,登陆二十日以来,一路焚烧了六座城砦,消灭二百多敌兵,擒获五家豪族的家眷,但筱原长房一直坚定地围困长宗我部家的冈丰城,没有回救迹象。
这支先悬偏师,堪堪完成了解救香川之景的目标,没做任何多余的贡献,虽无显功,却也要记上苦劳。
平手汎秀抚慰一番,将兵将合在一处,军势规模达到一万八千,直指胜瑞城而去。
同日,筱原长房最后一次对冈丰城发动袭击,仍未果,遗憾地放弃了围困,班师回朝,准备与平手军正面对决。
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攒下一口气的长宗我部元亲已经是疲敝之至了,但他只稍作休整,便将城务委托给弟弟吉良亲贞,亲自选出尚可作战的一千五百人,打算奔赴前线支援。
大战似是一触即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