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临如此严峻的局势,汎秀当然是一点都感受不到困意。
亲兵们大多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以往的优厚待遇,以及身为精英的荣誉感足以克服眼前的困难。
主将的威望够高,所以偶尔下达一两个不近人情的命令也无伤大雅。
平手家的人们尽管并不知道急着去京都要干什么,但依然精神抖擞,脚下生风,随时准备听从将令而拔出刀枪。
然则,平手汎秀并不急于一味求快。
值此危难之际,速度固然重要,精度也不可忽略。
汎秀更希望先得到尽量多的情报,再下判断。
平手家的情报组织虽然并不庞大,却也分成了三组,覆盖不同的领域。
中村一氏负责长期收集常规信息,主要是近畿和濑户内海地区;石川五右卫门随军队出没,针对每一场具体战役执行不同的特殊任务;服部秀安跟随家主本人,从事最私密最隐蔽的工作,包括内部监督在内。
前几天远在北陆,不是平手家的工作重心所在,完全不得要领。
回到近畿之后,平手汎秀就立即命令属下持着信物,联系本方的侦查网络。
这并不是个很难的事情。平手家控制着“玉越屋”,“春田屋”,“三鹿屋”这三间商号,总共有几十家分店,其中有四分之一的店面也兼做据点使用。
最终,在前往京都的路上,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中村一氏本人得到消息后也立即向京都赶赴,不过一时间是见不到的。
首当其冲的是,“信长已死”的谣言已经传遍了周边各国,疑似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近畿地区到处人心惶惶。织田家的三千五百名旗本在琵琶湖南岸停滞数日,处境尴尬,既没遭到攻击也没得到帮助。
同时有人察觉到,这几天京都附近连续发生几次忍者之间相互搏杀的事情,此事十分不寻常。印象里,只有上杉家的“轩辕”组织才经常干这种活,其他大名家的忍者都不喜欢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其次,信长大人的一个妹夫,汎秀的连襟,南河内兼纪伊守护畠山昭高,被其家老游佐信教所杀。随后游佐信教带着一千多兵马前往摄津,奇袭柴田胜家。
柴田胜家本来有一万人,汇合了许多亲织田势力的援兵后,足有两万,本来信心十足,但受到谣言影响,又被夹击,许多豪族当场逃窜甚至倒戈,于是合战不利,本阵溃散。
目前摄津的三好长逸得了荒木村重、游佐信教协助,不断收拢乌合之众,实力变得庞大了几倍,估计有一万二千人以上。而柴田胜家的行踪暂不明朗,不排除阵亡的可能性。
现在没人能说的清哪些近畿豪族还支持织田,哪些已经叛变。推测大部分人处在观望阶段,人人自危,不会轻易表明立场。
浅井长政号称从播磨带领一万人回军讨伐摄津乱军,但尚未与三好长逸接战。不过这也并不能责怪他,突然调转枪口从西国回转近畿,确实是个麻烦事。
至于北陆的事情,迄今完全是一抹黑。平手家在那里没布置什么人手,而行商人和逃难者的话又含混不清,前后矛盾。
可以确定有人打着上杉家旗号出没,但具体是不是真的来自越后,人数规模大小,带队头目是谁都不知道。朝仓大军、浅井留守部队、织田殿后军的情况也不清晰。
有一些人声称朝仓家讨取了丹羽长秀和森可成两人,并顺势南下,劝降了美浓三人众,虽然这种说法可能性不大,但值得关注。万一真的是这样,岐阜城的织田信忠就很危险了!
阿波的三好余党理所当然也有了行动,筱原长房、三好长治、十河存保带着大军撕毁了友好协定,卷土重来,西讃岐三郡的守将蜂须贺正胜与投靠织田家的当地人香川之景面临了极大的压力,汎秀本人并不在家里,所以平手家也不可能派出援军,只是延续以往的命令,凭借炮舰的火力优势谨守淡路岛而已。至于四国岛上的同僚,只能遥祝他们武运昌隆,或者希望土佐的长宗我部元亲能给予一定牵制了。
顺带着,有传闻说伊势国南部也发生了变乱,北畠家正在谋求复兴,企图杀掉信长派过去当养子的茶筅丸。
那里平手家没有安排过任何密探,所以无从得知详细始末。但这个消息是在情理之中的,没有彻底清洗旧势力,而是依靠强塞养子的方式去吞并领地,终究是有隐患。
各方传来的,似乎都不是好消息。连平手汎秀也无法保持淡定,在京都郊外下马,花了一刻钟去听取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然后又在地上蹲了一刻钟,仔细地分析思考。
这两刻钟时间,对于已经十二个时辰没合眼的随行家臣和士卒来说,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然后,他们就看到,被誉为织田家第一智将的平手中务少丞,淡路守护兼和泉代官,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来,拂了拂衣摆上沾染的尘土,淡定自若地骑上战马。
平手汎秀的倦容丝毫没有消除——终究是而立之年了,体能不太容易恢复——但双目之中的迷惘和犹疑已经去尽。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次事件背后的布局者确实不凡,却仍有所欠缺。既然不能在我们最虚弱的时候一击致命,那今后你将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平手中务大人自言自语,还是抚慰麾下将士,或者是与那个不知身份的“布局者”隔空对话。
不管对当前局势有多少了解,不管清不清楚去京都要干的事情,总而言之,诸多家臣的亲兵,见到主君的坚毅姿态,也都感到浑身充满了斗志,只觉得天上地下的强敌和难关都不足一提。
大家这么些年,遇到的大小敌人还少了么?不都逐一败于我们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