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虚张声势,总归是后方出了问题,粮食运不到前线,可怎么打仗?
反倒是一直沉默的森可成插了一句:“十一天也不算短了,况且还可以从敦贺港临时购买,前方的朝仓军胆气已衰,不足为惧,给我五千人,就足以拦住。主公便可带着剩下的人马,与上杉决战一番。”
嫡长子的意外战死,似乎对森可成冲击极大,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死战报仇的想法,听不得撤退避让的事。
但众人显然不能接受这个激进的想法。
平手汎秀不得不提示到:“如果上杉军出现的事情,被所有人知晓,而我军又无法及时击败上杉返回京都,那么畿内大小豪族会以为‘织田被上杉困在境外’,态度或许都会发生变化。乃至柴田大人讨伐摄津乱军的合战,也可能出现临阵倒戈的现象。朝廷的公卿们也可能觉得我家无力保障畿内安全,转而号召别家大名上洛,至于幕府,将在这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就更难以想象了……私以为,我军想要短期就击败上杉,难度还是很大的。”
其实是否说服某个同僚并不重要,就怕信长他老人家一时激情,想复刻当年桶狭间时的英姿,那可就不妙了。
不过,汎秀说的也确实是实情。
现在织田家虽然威势极盛,可是并未建立相应的名分,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对京都的压制,才得以维持霸权。
泷川认为上杉军不可能出现在背后,森可成说不管真假先正面拼一波再说……但采纳他俩的建议,等于是在拿命赌博,万一输了可就……当年桶狭间敢赌,是因为自身本钱太少,不得不兵行险招。现在家大业大,还拿命去博就有点不理智了。何况丹羽长秀说得很有道理,浅井家作为近江地头蛇,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他们既然说上杉家一万五千人前来,应该不会与事实相差太远。
森可成思索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不错,我本人必须马上出现在京都,才足以压服人心。”此时信长方才睁开了眼睛,流露出斩钉截铁的决然神情,“正好前几天将琵琶湖水军集结起来,我走水路先行一步,后续……”
说到这里,一向果敢无匹的魔王大人也面露犹疑之色。
既然打定主意通过水路撤离,那就一定需要断后的人选。
而且会面临朝仓与上杉的两面压力。
那可是越后的上杉!
一言以蔽之,就是九死一生。
众人尽皆默然不语。
唯有方才黯淡了一会儿的森可成猛然抬头:“殿后之职,请交给属下!我与那朝仓家的逆贼,还没战个痛快呢!”
没等信长答话,泷川附和道:“既然上杉掀起反旗,丹羽大人的但马,平手大人的和泉淡路,都有可能会有趁机作乱的人,急需回军镇压。森大人的领地是最安全的,唯有他有余力断后。在下镇守的北伊势也比较稳定,所以也适合担当断后人选。”
泷川一益的行事风格,就是完全以整体上的利害来做判断,毫不考虑感情因素。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及。
至少表面上如此。
丹羽长秀却对这种话感到十分不悦,无视了泷川的话,径自开口发言说:“森大人一片赤诚,令人感佩。鄙人也就不与您争抢断后之职了,但我会是仅次于您,倒数第二个离开前线的。”
信长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果断下令到:“我先带着三千旗本,坐船到京都稳定大局,三左挡住北面朝仓,五郎挡住南面上杉,余者由甚左统领,自湖西撤回畿内!”
三左即三左卫门,森可成的通字,五郎即五郎左卫门,丹羽长秀的通字,甚左即甚左卫门,平手汎秀的通字。
泷川一益刚才的说法并没有错,丹羽长秀孤军镇守但马,全靠他个人手腕支撑,如果在断后中阵亡了,那么生野银山的拥有权很可能就会丢掉。相比之下,森可成、泷川一益这种守备内线的将领,即使横死,造成的影响力也小很多。
但信长并没有完全用成败得失来思考,而是慷慨应允了丹羽长秀的请战要求。
理智固然重要,不过豪情也是不过或缺的!
这就是为什么泷川一益只是个智勇双全但不得人心的将领,而信长纵然偶有暴虐不公也能引得四方豪杰归心。
既然总大将下了决定,自然不会再有人争论,众家臣齐声领命。
平手汎秀内心觉得坐船更稳妥,并不想带着大军走琵琶湖西岸。不过转念想想,信长本人已经坐船去了,也就带走了敌人的重心,那么自己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织田信长说出刚才的命令,也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环视四周,神色严峻,沉声道:“此乃生死存亡之刻,请各位勠力同心。军队暂时交给甚左了便不需担心,但五郎、三左……两位务必要活着回来!若是情况险恶,就姑且投降,先保存有用之身,不要在乎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