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成友通皱了皱眉,追问:“那么,今日贵方军中可有人失踪?或者此事还有谁知道?”
“在军中,我没发现任何异动。”安宅信康坚定地表示,“除了我的亲兵,事情只告诉了舍弟,还有最值得信任的船越景直,我让他不必过来,而是看紧最不可靠的菅达长等人……”
话未说完,安宅信康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僵直在了原地。
看这个情况,岩成友通纵然不了解详情,也能明白,那个“船越景直”显然出了问题。但他身为客军,此刻除了埋怨对方做事不靠谱,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又下达了一次“加强警戒,严防有人突袭”的命令。
片刻之后,安宅信康猛地摇了摇头,显示出不敢相信的样子,喃喃自语道:“如果说是船越景直将消息透露给菅达长,然后这两人合力,那么人员上倒是能对上号,但是为什么?景直何以会背叛?他与菅达长不是一向不睦吗?”
正主失魂落魄,无法理事,无奈之下,岩成友通打算做些反客为主,越俎代庖的事情,但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跟前,在十步之外跪倒,双手高举一个木盒,喊道:“主公!刚刚发现一支绑着信件的弓箭,从城外射进来!”
安宅信康总算惊醒过来,连忙上前打开盒子,抓起弓箭上的信封,猛力一撕,扯出当中的信件。
岩成友通站在边上瞟了一眼,果然看到落款的“船越左卫门尉景直”这几个字。
心里失望归失望,他也不想表现得过于霸道,于是稍待片刻,仍然以正常的语气问到:“信中是如何说的?”
连问了两次之后,安宅信康才缓缓抬起眼皮,犹豫了一瞬,把手中的信纸递到对方手上。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落寞。
岩成友通也顾不上谦让,立即就抄起书信,三两眼扫过,理清了文字大意。
不出所料,船越景直表示,他已经联系了菅达长,发挥两人各自的影响力,劝说十多家豪族结寨自守,脱离安宅信康的指挥。
只有六个家族,与船越氏和菅氏都无密切关系,反倒跟安宅比较亲近,没有被拉进这个圈子,而是老老实实到了州本城。
至于为什么不愿跟着跳槽的原因,是“织田弹正素来苛对国人众,以检地、刀狩、转封之事,令人不得安居故土,此乃吾等所患也。”
信中还说,本来打算联系筱原长房,将平手汎秀派过来的登陆军消灭掉,乃是考虑到安宅信康留有一份仁义,未作斩尽杀绝的打算,也就投桃报李,不做得那么难看了。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有十二家豪族,既不肯归降,又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那样退出淡路岛,而是笼城不出,摆出消极抵抗的姿态。
如果平手汎秀想要摆平淡路,进而得到进攻四国的跳板,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啃下这十二根硬骨头。
安宅信康依然十分低沉,似乎是因信任遭到辜负而深受打击。
但站在岩成友通的角度,也对船越景直的行为并不意外。
豪族国人众谋求独立地位,与大名的一元化统治形成天然的不可调和矛盾。检地、刀狩之类的指令,更是让这种矛盾激化。
安宅信康虽然是个海贼头目,但他身上流着三好家的血,所以始终是站在一个很高的视角来看问题。他会觉得,一个强势大名家中亲信谱代的席位,远远胜过小领主们那点芝麻大小的所谓“独立性”。
岩成却是出身于备后国的小村子里,所以他深知,在消息闭塞、文化落后的地区,下层群众对未知秩序是怀着恐惧和不信任的。
这种感情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基于过往经验产生的。在室町幕府中前期的二百年历史中,过半的守护们几乎从未对基层有过强有力的统治,当时拥兵自重才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
现在时代变化了,但人的思维没那么容易变过来。
不过他也没心情跟安宅信康讲这个了,自己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当前的情况,在岩成友通看来,实在是最差的选择。对方倒不如狠心一点,在登陆的时候过来袭击。
那样的话,安排好的后续手段就会启动,暗斗将转化为明争。
现在这幅样子,不上不下,实在太难受了!
虽然称不上是自己的责任,但岩成友通仍旧十分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向平手汎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