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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鼓掌赞叹,就着袅袅不去的乐曲余韵各自饮了第二巡酒。
乐声再次响起,仍是琵琶铮铮,这一番是老曲子《兰陵王》,乐师弹挑勾抹,弹得回肠荡气,将一个面如美妇威武无双的兰陵王刻画得惟妙惟肖。
韩德让拍案大笑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名将情趣。这里好像不是请宴宾客而是阵前壮行,不是南京留守府而是前军帅府。请问于越,下一巡的曲子是什么?”
肥头大耳的萧隗因用筷子敲着瓷碗的边缘,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厚嘴唇瓮声瓮气道:
“我知道,定是《十面埋伏》。要不就是《海青扑天鹅》。”
德让道:“没想到南京留守的酒宴也是战鼓铮铮,倒叫人热血沸腾,恨不能即刻冲上战场。”
萧隗因道:
“给四哥讲个笑话,今年夏天,宁王闲得无事,请了圣旨准他三京巡视。他带着王妃福晋来到南京,留守摆宴。让他点曲,他点了几出歌舞,可惜咱们这里却没有舞伎,宁王便说客随主便。几巡酒乐下来,宁王连声称赞。第二天告辞,连说好的涿州、易州也不去了。问他为什么,他悄悄对我说:‘南京杀气太重,说不定又要打起来,被围在这里就遭了。’”
三人大笑,隗因又道:
“四哥,不过,这几支曲子叫府中乐班奏得熟到极妙,技巧绝对不输给宫廷乐班。真是越听越是有味呢,我现在最爱听的就是这几支曲子。”
德让点头:“我想于越也是借此提醒人们战争危机没有过去,要整军经武,随时备战吧。”
休哥笑道:“丞相知道南京战后甚样子,没几年,又是一片醉生梦死了,都忘了这里是前线。本人住惯了帐篷,觉得留守府像个金丝鸟笼,要是整天再听着软绵绵的音乐,看着轻飘飘的舞蹈,真怕自己和手下这些幕僚、亲兵骨头都会酥了。”
三人边说边笑,又接着饮酒听曲,后面真的奏了《十面埋伏》、《海青拿天鹅》,但终究也有《春江花月夜》《昭君出塞》等曲子。韩德让十分惬意,谈笑风生,兴致勃勃。等到酒过七巡,吃饱喝足,乐班退下。休哥命撤去酒菜,换上了新沏的酽茶。
城中三更鼓响,殿外寒风怒号。铮铮之音绕梁未去,有地龙火墙的小厅暖如阳春三月。三人兴致勃勃毫无倦意,继续秉烛夜谈,话题也转入到严肃的军国大事上。
德让啜一口滚烫的浓茶,站起来舒展一下酒菜满腹的腰身,长长吐纳一口气,在厅中踱了几步,说道:
“吃了你的酒宴,越发精神了。于越见面时提到,有话要对德让讲,现在正好说说,我和国舅洗耳恭听。”
休哥酒后越加放得开,并不客套,侃侃而言道:
“我以为,大辽立国七十余年,经历太祖皇帝开基立国、太宗皇帝逐鹿中原,国土疆域基本确立。又经过穆宗、景宗三十多年守成,南边混战结束,宋国统一中原,南北均势形成。目前我大辽无意南下,宋国无力北上,僵持格局基本确立。新朝开基重新部署兵力,北方由太妃统兵镇守,西边由韩招讨巡边,南边在下防守,而朝廷大力用兵东面。实在是英明之策。”
说起军事,耶律休哥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韩德让心想,不愧是出类拔萃的名将,高屋建瓴统观全局,几句话先将从古至今东西南北大势说得清楚,不像朝廷其他契丹武将只看得到眼前战事。他也很感宽慰,新朝实行的一切战略部署他都是最重要的决策者,得到休哥这样一员手握重兵的主帅肯定是很有意义的。休哥不是谄媚面谀之人,他的肯定一定出自真心。他坐回座位,啜着茶悠然自得地点头道:
“于越不愧名将,高屋建瓴,鸟瞰全局,说句不谦虚的话,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虽不善军事,但是政局看得清楚。目前东京的重要性仅次于南京。五弟多次要求朝廷增兵西南,我都没有同意。西南只能先让党项和宋人去狗咬狗,我们坐山观虎斗。而东京道的乱局如果不尽早解决,将来必成朝廷大患。北边、西边虽然难以统御,归根结底只是边患,所谓癣疥之忧。朝廷的首要忧患在南边其次便是东边,南边宋国如恶狼正在蹲伏喘息,东边女真、渤海如卧虎蠢蠢欲动。东边不但距离帝国心脏更近,而且有数十万上百万渤海国余孽,人数众多,心怀灭国之恨。这与其他地方的敌人有所不同。高丽也是个巨大威胁,它的土地和大辽相连,却臣服于大辽的敌人宋国,等于是宋国插在大辽侧翼的一把刀。如果渤海、高丽、宋国连起手来,大辽想要维持现状都难,更不要说富国强兵国家大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