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想了无数个理由,却没有一个理由能够说服自己,他忽然想起那晚在秦淮河畔邸朗说过的一句话。
当了皇帝之后,拥有的,其实就只剩那座皇宫了而已。
此言非虚。
孤家寡人,手握天下生杀大权,坐拥万里山河,心中所想,手中所行之事,已经超脱了常人所能够理解的范畴。
长宁侯在军队体系中也有不少羽翼,自从南梁边境回来之后,陛下便勒令他回府休养,只短短几天,锦衣卫缇骑便暗自出动,解决了不少属于长宁侯一脉的武将,大都被安置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安排进了闲散部门,从此再也无法领兵在外。
对于这点,秦钟心知肚明,陇国公如今颇受恩宠,陛下放心,难道就没有陇国公膝下只有御珑淇这么个女儿的缘故?
等到将来徐香铭真的为国公府生个小公爷,那陇国公府是否还能像如今一般,让陛下放心,就是个值得思量的问题了。
秦钟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将来的邸朗,难道也会成为这样的皇帝吗?
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的人们纷纷躲进了就近的屋檐下,秦钟左拐穿梭在小巷中,然后止住脚步,右手搭在剑柄上,看着对面的人问道:“你是谁?”
对面那人推了下雨披的帽檐,微笑道:“师弟,别来无恙?”
秦钟愣愣看着对面的人,赫然是西齐长公主,宰父旻。
她不应该是在鸿胪寺住着,一应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看护,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出来?
自从知道了这位公主殿下同样师承鲜瑜卑后,秦钟对于她便是有些惧怕,就连徐太历交代下来的差事,也大都扔给鲍凌等人负责,生怕被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而这位公主殿下,怎么总是神出鬼没,难道看守的锦衣卫就没察觉到她独自一人出了鸿胪寺?
想到这,秦钟忽然自嘲一笑,那天晚上自己醉倒在街头,她宰父旻都能坐在屋檐上看戏,要想出来,还不是有千万种办法。
“师弟莫慌,我就是来看看你而已。”
宰父旻重新批好蓑衣,对秦钟笑道:“前些日子我去见了师父,他也曾跟我提起过你,言语中不乏赞赏,你厉害的很呢。”
秦钟走到屋檐下,收好雨伞看着宰父旻,疑惑问道:“殿下,您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才特意出来的?”
宰父旻看着秦钟那身飞鱼服,微笑道:“师弟呀,不要因为进了锦衣卫,就把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过分解读,你们这些明国人,就跟那皇帝一样,总喜欢揣摩别人心思,生怕别人要害自己一般,这有什么意思?”
“我总呆在鸿胪寺里,着实无聊,今日趁着下雨就想出来逛逛,却没想到碰到了你。”
“师弟呀,不要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师姐我这个人和善的很,不像你们大明朝的那些官,一个个肚子里全是坏水,你可别学他们。”
秦钟听了哑然失笑,频频点头:“这话倒是真的,只是风气如此,我也不得不学着些,不然恐怕会被人算计。”
宰父旻走到秦钟面前,那双媚眼眨了眨,俏皮说道:“怎么,你不喜欢?我还以为明国的人都喜欢当阴谋家呢。”
“我这个人笨得很,当不了阴谋家。”
秦钟想起那天宰父旻写给自己的纸条,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她,宰父旻后退一步,轻声道:“今晚,秦淮河花船,到了自然会有人接你,到时你我二人,好好聊聊。”
“我对你,可感兴趣的很呢。”
不等秦钟答应,宰父旻便隐入了雨丝之中,一道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师弟,如若觉得这大明不是个安身之所,何不跟我去大齐?”
秦钟听后赫然抬头,急忙看了看四周,索性这条小巷幽静没有第三个人在,要是被人听去,只怕自己第二天就会被徐太历亲手抓入昭狱,定个叛国罪名,千刀万剐了。
看着消失在巷口的宰父旻,秦钟张了张嘴,无奈摇头。
私自与宰父旻这个西齐长公主会面,还是在花船上,要是被人发现,秦钟就算解释都解释不了,怎么着,跟个女人喝花酒,你是想喝酒还是想睡西齐公主?
这事有风险,得考虑。
秦钟抬头看了看依然下着的细雨,重重叹了口气。
还不如回涪陵阁当个账房先生呢,这日子,总是过得心惊胆颤的,哪有自己刚醒来时候的轻松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