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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5年月一天的上午,一辆风尘仆仆的破旧马车驶进了海京城,这马车不是西洋那种四轮的,而是满清到处常见的那种一个车厢卡在一对轱辘上的两轮车,跑起来,尾巴一颠一颠的,盖住后面出口仅仅是个脏个看不清是黑还是蓝的粗布帘子,在车夫的吆喝声中和车身的吱呀声中穿过人流,在城南一间寒酸的客栈前面停下,车夫操着粤语对车厢里的三个人笑道:“湖南来的客人,你们住在友朋客栈如何,这地方靠近城外港口,你们明天去进码头进货也方便。”
“有劳小哥了。”车里的三个湖南客人掀开脏兮兮的布帘从车后跳下车,领头的是个矮个的4多岁男子,头大兼身材壮实,看起来身材好像是方的一样;胖胖的脸上都是横肉,这有点吓人,但和头上那顶歪带的瓜皮帽一衬,却又略显滑稽,和这里随处可见的远途商人没什么分别;这客人还留着乌光水滑的辫子,在广东炙热的太阳下,手上拿着自己外套,身上只穿着个对襟小坎肩,露出两条粗短的胳膊,一甩一甩的显得精力十足。
他两个跟班倒是都很年轻,一个红皮肤,一个黑脸,都很魁梧,比他们老板高出一个头,身材健壮,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虎虎生风,迅捷有力,跳下车后迅速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大藤条包,另一个则抽出一个长形的包裹,背在肩上之时里面发出金属之声,看来是什么兵器。
不过车夫对他们这种人见得太多了,海京现在就是疯狂的冒险家乐园:中国内地的土匪、洋人里的破产游侠,这里随处可见,只要你运气好,你有胆量。你有眼光,或者你够勤劳,海京就是属于你的,所以眯着眼看了看那长形包裹,车夫笑眯眯的伸出手去:“客人,把车费付了吧。”
“好好好。我们从码头到城门是付过地,进城逛一圈另付哦。”壮实的领头中年人虽然面相可怕,但却是笑容可掬,立刻从腰带里摸出一块银元递给车夫。
车夫接过。仍在褡裢里,然后从里面掏出铜钱找钱。
“喂,你不是黑我们吧?我们也经常坐车的,桂林、南昌、长沙都跑过,你给我们要的价格贵两倍!”黑脸的跟班不满的叫道。
“哎,出门在外,计较什么?!”壮实中年人不满地制止了手下的质问。
车夫倒是笑了。他把钱递给老板,解释道:“各位老板,我哪里会黑你们?一看你们就是来这里进货!海京和广东这边东西确实贵。很贵,什么东西都贵得很,绝对不是内地能比的,你们呆两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中年人一愣,问道:“这里苛捐杂税多?”
“苛捐杂税是没有。”车夫指着南城门说道:“看到没有,天天那么多船进来。咱们的和洋人地,那都是一堆堆的银子进来这边!这里有钱人太多了,洋人有钱,咱商人也有钱,咱军队赚得暴多,陆军海军一样有钱,这么多人有钱,卖东西的能不涨价吗?”
“有钱人多?”中年人眨了眨眼想了想,笑道:“总不会都是有钱人吧?哪里都是穷人多。这么贵的地方。穷人能活得下去吗?”
“活得下去。赚钱的地方很多,比如去工厂做工。虽然一天从天亮干到天黑,累得都爬不上床去,但小工也一天钱半到2钱银子,一个月下来不也5、两吗?”车夫微笑道:“多动动,比种地赚得多多了。”
说着,车夫坐上了车,抬起马鞭,说道:“我也去跑了,那个你们要是雇车,找我。给这个店老板说是老幺送你们来的,店费他给你们八折,而且知道我住哪里。”
站在店外,目送短发的车夫消失在街道拐角,三个湖南人面面相觑,红脸青年小声地问中年人:“掌柜的,这人说的靠谱吗?长毛地探子?”
“哪有那么多探子,住两天就知道了。”中年人冷哼一声,扭头进了客栈。
“老板来了啊,欢迎啊。来海京做买卖啊?哪里人啊?”客栈伙计倒是热情无比迎了上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还给热的满头汗的中年人递过来一张蒲扇:“您做哪一行?小店里有各种货物行情,文钱一张,还能帮您联系运输。”
“我长沙开古董店的,来这里进几台钟表,不过也看看这里的行情,那些行情每样都给我来一份吧,合适的话我也进一点。”中年人笑道:“另外给我一间上房,我们三人一起,不要其他人合住。”
进了那个鸽子笼一样“上房”,三个湖南人都是大吃一惊,这三张床就排满了这个小房间,床之间地空隙腿粗一点的根本就挤不进去。
“这就是上房?贵死啊!”黑脸跟班又气又怒:“这房钱在长沙都可以住最好的客栈了!”
“李元,你小声点,隔墙有耳。”中年人不满的瞪了一眼跟班,在床上坐下,立刻翻看起刚买来的那一叠子各种商品报价来了。
红脸跟着掌柜的坐了下来,他小声的说道:“大人,这里跟各省巡抚、总督传来的情报不同啊,除了到处都是洋人一样,没有民不聊生、路边堆满饿殍的情况啊,平民也没人恨长毛啊,倒是一致骂天朝…….”
“他们拿下了江西,还能缺粮?”李元小声地说道:“不恨长毛,那是他们被长毛洋教妖法魇住了,再说我们一路上见地都是下等贱民,读书人才是中流砥柱,一个读书人比得上万个贱民。”
中年人伸出了手指点着李元笑道:“这次你个李跳脚说到点子上了,张龙潭没说对。”
“大人您过奖了。奴才是跟随您久了,老听您教导。”李元站起躬身说道。
听到这里,这个大人的眼睛从那叠油纸上猛地抬起来,阴狠地看向这个躬身行礼的李元,他小声而恶狠狠的说道:“给我收起你那套官腔来!说了多少遍。在这里不能叫大人,我是黄掌柜!张龙潭你也听到了?”
“是,奴才…小人明白!”两人立刻同时起立躬身行礼。
“哼,不小心就掉脑袋!”中年人冷哼一声,低头继续翻看起资料起来。
此人就是湖南巡抚骆秉章麾下智囊之首----师爷左宗棠左季高。
左宗棠少时屡试不第,转而留意农事。遍读群书,钻研舆地、兵法。在赵阔那个历史上,后竟成为清朝后期著名大臣,官至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封二等恪靖侯。
布衣时候自比卧龙,骆秉章是三顾茅庐才把他请到自己身边做师爷。
传说骆秉章以巡抚身份派人去找左宗棠来自己身边做师爷,结果左宗棠不吊他;骆秉章第二次自己亲自微服私访去请这牛人了,照样不出山;最后骆秉章想了个假逮捕的法子,假称要向富人索取军费,把左宗棠的富人女婿抓起来了,左宗棠不吊巡抚。但他也爱惜自己女婿,气坏了,怒气冲冲地去长沙找巡抚讲理去了。没想到到那里一看,女婿没事正和骆秉章等着他呢,这才做了骆秉章师爷。
这师爷做的很牛,据野史说,某一天,骆秉章正在府内休息。突然听到校场放炮。按规矩,只有在往北京送折子时,才能放炮,以示郑重其事。骆秉章忙问左右:“放炮为虾米?为虾米?”左右说:“是左师爷在上折子”。
“哦。师爷在上折子啊。”骆秉章点了点头说道。
左宗棠回到府内,骆秉章才凑上去小心地问:“你刚上的是啥折子,能不能给我看看啊?”
骆秉章但凡遇到官员的升降,军事上的部署,都要先征询左宗棠的意见,才会实行。左宗棠因此大权在握。湖南地各位将领。多数都看左宗棠的脸色行事。在左宗棠的辅佐下,湖南对内整顿社会秩序。对外省给予经济和军事援助,显示出一个强省的风范
所以长沙有一句话:“只知有师爷,不知有巡抚。”
因为这,左宗棠还被人以恶吏为名朝咸丰举报过。
而且左宗棠和江忠源、曾国藩都是儒家地中流砥柱、这些保卫满清的儒家精英都是好友,曾国藩湘军能起来,离不开他这个布衣巡抚在后面的政策和财源的强大。
但左宗棠是个脾气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家伙,在赵阔那个历史上,曾国藩有次想用“撂挑子不干了!我回家”要挟咸丰,咸丰立刻明白了:“妈的?要回家?你算什么东西?离了你,满清就不转了啊?那就滚!”曾国藩没想到皇帝准了,差点哭死;然后被左宗棠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不是私人骂,是在官员们都要看的奏章里痛骂曾国藩沽名钓誉要挟皇上,把这个老家伙差点郁闷死。
所以虽然他自称地位低地时候要脾气火爆一些,要不惜吵架突出自己,寻求往上爬的机会,但地位的高地时候反而要脾气更好,不过这人本质上还是个炮仗脾气。
他这次甘冒奇险亲自化妆来海京侦察,正是因为他这种精力十足火爆的性格。
当然更关键的是,在战场上,海宋完全不同于太平天国,是个十足诡异的对手。
自去年月赣州大战,海宋螃蟹阵初现陆地战场后,很快横扫江西。
他们中间布上数量较少线式阵列洋枪军团,两翼辅以数量庞大的骑兵或者冷兵器军团,在人数上和阵型上像个巨大的螃蟹,而一旦开始战斗,则一概以洋枪队正面进攻湘军和绿营,这么简单地洋枪排放,而清军竟然根本不是对手,一个照面往往就是整个阵营大溃,然后螃蟹阵两翼立刻抄击溃军,清军很少不死伤阵籍的。
左宗棠熟读从孙子到爷爷的兵法,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种“螃蟹”就能横行无忌?
他不知和多少人了解过情况,讨论过多少天的应对之法。
有很多军官都说:敌人乃是妖法附体,闻西洋邪乐而动。乐起而行,乐止而停,而手足僵硬,根本不会跳,只能走;冲不动洋枪军团阵脚的原因一是士兵不够勇敢,二是海宋长毛奇装异服。更以妖法附体,清兵看见腿就软了,要打败海宋妖人,只能像英勇的塔奇布发现的那样。消灭他们演奏邪乐地法师,否则无法战胜。
左宗棠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孔子圣人说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如果海宋会妖法,那为毛太平天国不会?不都是无君无父(古代指禽兽的成语)地洋教吗?而且消灭在阵列里地乐队,那不是扯淡吗?你都能杀进去了,杀妖兵和杀法师不一样吗?
而且不仅战术诡异,海宋的战略也诡异。他们绝不像洪秀全那样流寇作战,而是占据一地,稳固一地。同化一地,竟然是步步为营蚕食满清地战略。
这在中华几千年战争历史上也少见,这块地方只认一个头,只要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天下就是你地了,但海宋赵子微竟然在江西摆出了群雄割据的架势。
湘军不怕太平军。但海宋前些时间刚和长毛伪翼王展开一场争夺江西北部的大战。
长毛伪翼王石达开率军攻入江西,海宋十字贼伪伯爵朱清正立刻反击。
双方在赣皖边境和长江水域杀得天昏地暗,那时候满清官员都在额手称庆:这狗咬狗好啊,最好两败俱伤,直接哏屁得了。
但石达开明显不是个,他把太平军流动作战战略发展到极致,相比之下朱清正就显得很呆,战法竟然类似于满清:守住要害点,然后集中兵力。寻求野外决战。
如果是满清绿营。集中兵力是守城或者守寨,野战根本别提。但海宋和太平天国都是野战的好手。
然而在陆地上,太平军遇到海宋螃蟹阵一样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