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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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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庄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到黑帮火拼,没有浪费唇舌的争辩,没有言之凿凿的恫吓,隐藏在四面八方的狙击手有目的地开枪,例无虚发,场中的猎物们相互射击,尖叫乱窜的女人成了天然的肉盾。

不断地有人倒下,血腥味愈发浓厚。

庄浅恶心地犯吐,腹部隐隐作痛。

肚里宝贝不安分地动了动,她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安抚,另一只手握紧了枪,却没有朝任何人射击,只是眼神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有人尝试过在混乱中暗杀她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继承人,却并没有来得及将妄念成功付诸行动,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寻得到有利的机会靠近她。

混战中,哪怕是有人在黑暗里朝她的方向敏锐地瞥来一眼,也会立刻被潜藏在四周的狙击手一枪击爆脑门。

亚瑟站在她身边最近的地方,对这样的混战冷眼旁观,冷静地用耳麦指挥:

“leo,将火力集中到门口,留一挺机-枪守住消防通道。”

庄浅知晓,不出一个小时,今晚的结局就会变得很明了:所有心机暗藏的不臣之徒,都会在这间奢华的大厅内耗尽最后一颗子弹,流干最后一滴血液,然后□□湿活儿的低等杀手连夜搬到实验室,融化在药水中尸骨无存。

警方明早就会有的忙了,因为会同时处理好几十起人口失踪案。

这是一场早有图谋的鸿门宴。

死去的人已经无从后悔,还在拼杀的人却开始凉透心底,连反击都变得仓皇。

想逃的人越来越多,冲向门口的却死得更快。

庄浅听着耳麦里秦贺云询问的声音,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满厅的血腥,向耳麦回道:

“还剩下东区五六个高层。”

“秦围还在。”

“情况在可控范围内,只是我,我……”

她最后一个“我”字的尾音带颤,在四周混乱声音的伴奏下,对着手机紧张说,“我想离开这里!爸爸,这里已经成了炼狱,满地都是血,好多人的血,好多人的尸体,还有好多即将成为尸体的人……”

她语气慌乱而无措,像是被家长无情丢弃在荒林里的可怜孩子。

“这就是你以后的生活。”耳麦里冷酷的声音将她的哭泣淹没。

你以后的生活,是炼狱。

听到了男人冷冽若判决一般的话语,庄浅忙乱的声音骤然断了,整个人身形一晃,如同被当场五雷轰顶。

她一手扶着墙踉跄着站定,脸色惨白又茫然,如同仓促中投错胎的小鬼,不肯认命却又无力回天。

四周的混乱与叫喊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庄浅麻木地看着黑暗中晃动着的人影,和疯狂叫嚣着的对手,听着耳麦里男人张弛有度的呼吸声——几分钟之后,她沉默地扣下了第一发扳机。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中弹,硝烟与火花的磨擦中,迸出一丁点星火似的光芒,令她能模糊地看到那个人倒地的动作,电影慢放一般。

因为她紧张之下枪法失了准头,对方还没有最终咽气,倒地之后,他甚至试图捡起身侧的一把沙鹰,艰难地将枪口对准了她——

砰砰砰。

娴熟的三连发,庄浅又一次沉默地扣下了扳机,这一次枪法老练而精准。

取男人性命的同时,她也摘掉了耳麦。

“尤妮那疯女人去圣心医院了,”亚瑟听完电话,面色阴沉地靠近她耳边,“她带了不少人过去,应该是跟秦围早有勾结,准备双管齐下,秦围对付你,她则从秦先生下手。”

“让leo善后应付警察,通知院方加强警戒,你跟我回医院。”

庄浅沉声道。

亚瑟一愣,在她说话的短短几十秒钟,眼睁睁看着又一个黑衣男人命丧在她的抢下。

【2】

一场家族恶斗无声而起,无声而灭。

里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暴躁冲动,这一点庄浅看得明确,秦贺云肯定也看的清楚,所以才敢让他小小年纪担任要职。

毫无意外的,骄傲的少年完胜而归,带回满意的成果。

除了秦围,当天晚宴上反对声最激烈的高层们都彻底消失,庄浅继承父业,名正言顺。

尤妮那个女人实在愚蠢,死到临头都还想着拿她当炮灰的男人,捉到她盘问的时候,有好几个瞬间,庄浅都觉得对方很可怜,却并不同情——爱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尤妮愿意相信秦围爱她,那庄浅就假设秦围是爱她的吧。

“你们输了。”

冷清的医院内,庄浅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被绑在椅子上狼狈不堪的女人,语气平静地宣告,“不过,我这样的言辞或许不准确,因为这甚至都称不上比拼,更谈不上战斗,所以也就不存在输赢。”

“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女人破口大骂。

啪。

响亮的巴掌声刺破了紧张的空气,盯着女人因为一巴掌而迅速红肿起来的脸蛋,和她眸子中恐怖的血丝,庄浅面无表情地收回发麻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

一室的鸦雀无声。

庄浅挺直腰坐回椅子上,突然回想起不久前,她被秦围绑架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紧张又害怕,仓皇又强装镇定,每一天听着秦围跟尤妮的争吵,都会揪紧了心脏——因为怕,她怕自己真的如同这个女人恶毒的诅咒一样,不得好死。

人总是要死的,庄浅不怕死,但她现在有了孩子,一切都不同了。

从前,无论是骄傲自负的那个她,又或者优柔寡断的那个她,都不会要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女人的命,可是现在的她,是女儿,是母亲,是亟待杀一儆百来立威的一家之主。

佛家有云:道是修行,魔是心魔。

庄浅抚摸着肚子,异常平静地想:到如今这步田地,自己终于与道决裂了。

在她持枪杀人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想起沈思安,想起有些他没办法说出口的东西,他曾经千言万语都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却都在她如今亲生经历的时候倍感明晰——

爱让人沉溺,爱让人恐惧。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果不是爱到了骨子里,不会自断獠牙放任她在枕边安睡,也不会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的利刺,更不会,冒险将唯一的退路毫无保留地交到她手里。

……

凌晨六点十分的时候,安静的私人医院里传来了一声沉闷枪响。

血液还没来得及染红医院冰冷的地板,尤妮的尸体就被很快地带走处理。

站在医院凉透的地板上,庄浅机械地擦拭干净枪上的指纹,将之扔给身后一保镖,自己则等在手术室外面,直到又一次化疗完成的秦贺云出来。

“爸爸——”她急忙迎上前去。

“秦先生平安度过了这次化疗,您放心。”医生欣慰道,眼中带上了不可思议,“为了在化疗过程中保持高度清醒,确定您在宴会现场的平安,秦先生坚持只做了半身麻醉,有好几次,我甚至都以为他会熬不下去,可一直到你切断耳机,他才缓缓失去了意识……”

“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我从来没见过——”医生情绪显得激动,还有很多话想说,庄浅却厌恶地一挥手,两名保镖上前将人架了出去。

“爸爸,”

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内,庄浅眼巴巴守着昏迷中的男人睁开双眼,欣喜又难过。

“不哭,”男人布满针孔与乌青的手背看起来狰狞而恐怖,那双苍老的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他的声音虚弱到要她凑近才能听见。

他在她耳边说,“不哭,乖,不哭,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的浅浅一直都是善良懂事的好孩子。不管做了什么事,不管身处怎样污秽的泥沼,她都是我心中的好孩子。”

庄浅趴在床沿泣不成声。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变质,令她惊恐又无法防备,像是一只无形的野兽,狠狠将爪子搭在她的咽喉上,随时随地令她毛骨悚然,却又不会很快地让她死去。

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让她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爸爸,你说我死后能上天堂吗?”

安静的病房内,庄浅声音嗡嗡地问秦贺云,像个单纯而执拗的孩子。

“浅浅想上天堂吗?”

“想。”

“可是浅浅上了天堂,就看不到爸爸了。”

庄浅闻言浑身一僵,只剩下难受的呜咽。

【3】

被司机送回到西区老宅的时候,庄浅已经疲倦得打不起一丝精神,她踩着飘忽的步子,进入到客厅,原本是想直接去浴室,处理干净身上难闻的暗腥,却被亚瑟突然告知有客来访。

亚瑟眼神古怪地对她说,“他来了有些时间了,说要单独跟你谈判,leo带人搜遍了他的据点没寻到人,想不到他竟然自己前来送死。”

言语之间充满傲慢与不屑。

庄浅早有所料。

进门,客厅内等着她的,是本该落荒而逃的秦围。

庄浅安抚地摸了摸隐隐作疼的腹部,强撑起精神进了客厅,坐在男人的对面。

佣人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桌上。

秦围此刻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又没有庄浅想象中该有的那种落魄,他显然来得很急,家族的追杀也让他疲于躲藏,现在身上依旧穿着昨晚混战时候的黑色西装,西装笔挺高贵如初,却沾染上了某些奇怪的液体,显得不伦不类。

“长话短说,说完了就把该算的账算清楚。”

庄浅道。

双胞胎就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冷一怒的目光齐齐落在秦围身上,明显恨不得立刻将其挫骨扬灰。

“小浅,你不敢杀我。”秦围喉咙中发出微哑的笑声,直言道,“你爸爸也不敢。我若是死了,即日起,秦家一半的黑色产业都将陷入瘫痪。”

他站起身,极具压迫性地缓缓屈身凑近她,声音邪异而冰冷,“那些宣誓效忠你的人,并不是把你当成信仰,他们真正信奉的……是利益,只有我才给得了的利益。”

庄浅无声地笑,盯着他的眼神像是盯着一条可笑的臭虫,盯得他脸上得意开始变成僵硬,开始变成愤怒。

秦围狠狠一捶桌子,冲着她怒吼,“笑什么,你笑什么!你以为自己嬴得了我吗?你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从小都是!”

“秦围,”庄浅干净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款款,“你忘了一点:你自以为握在手里的王牌,能拉我下地狱又护你周全的砝码,是那个把我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给你的。”

秦围一僵,然后又笑得冷酷,“可惜,那个蠢货就快死了——”

“你真以为沈思安会给你军工厂地址吗!”庄浅狠狠拍桌而起,不知被他偶然的哪一句话激怒,浑身杀意冷冽,“你以为一个男人会跟你一样蠢到这种地步,将匕首屠刀亲自递给敌人,让敌人拿来威胁他的妻子,伤害他的孩子吗!”

她语气寒冷刺骨,扣在桌子边缘的手用了大劲儿,血丝氤氲的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一个字一个字能让人刻骨铭心,“秦围,我比你更了解我丈夫,他给你的地址是假的。”

“事到如今,你已经输光所有筹码了。”

她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寒冷的冰渣,每一个字都是十二万分的肯定,再加之她此刻的气场是如此的稳健,语气是如此的坚硬,令秦围陡然开始心慌。

莫名的,他就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如果你今天来,是想用那块可笑的假芯片威胁我,那抱歉,你恐怕得另外留下点东西才能离开了。”

庄浅冷酷地说。

她话音刚落,厅内突然冲进十几名黑衣保镖,各个手持枪械,黑洞洞的枪口全对准了客厅中央的秦围。

“你死了,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也不会对家族有任何影响。”庄浅靠坐在沙发上,言辞中连最浅显的一丁点嘲讽或落井下石都没有,只是一种终于为之的淡然,对男人道,“当日你绑架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但凡我能侥幸活下来,你的死期就不远了。”

“我给过你机会。”重重枪口下,秦围木然地盯着她,“当日在海岛,我原本可以让你们全都被炸成灰烬,我给过你机会,让你今天来报复我。”

“所以我也还了你一次机会。”庄浅神色安宁,“所以你才能在昨晚那场暗战中生还。秦围,你原本可以就此远走,可是你回来了,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再欠你了。”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看着他,不准他跑了。”

庄浅吩咐完一干保镖,然后朝着里屋去了。

秦围脸色唰地变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她才挺着肚子又一次慢步走出来,这时候手上端着两杯白水。

“尤妮已经被我料理了,所以你不必想着还会有伙伴来解救你。”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对秦围道,“但我却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两杯水,一杯掺的是普通致幻剂,能扰乱人的神经系统,造成记忆混乱;另一杯掺的是致命剧毒,能在五分钟内取人性命。”她最后叫了他一声久违的哥哥,道,“你挑一碗喝下,然后离开,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追杀你。”

双胞胎闻言,在一边齐齐皱了皱眉,死死盯着那两杯一模一样的水。

她这分明就是有意要放他生路了。

亚瑟不赞同地沉下了脸,里奥咬牙暗恨。

秦围何尝想不到她的用意,他复杂的目光死死锁定她,眼中不甘与屈辱夹杂。

“选不选?”庄浅问。

“你果然一辈子都不会变,优柔寡断到让人同情。”秦围无意中轻嘲出了声音,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眼神。

他利落地捧起更靠近自己的那一支高脚杯,大口将微涩的药液灌进嘴里,然后砰地一声,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后会无期,小浅。”

话音落地,秦围双手撑桌站起来,单纯从脸色来看,一分钟过去了,他依旧看不出异样,在庄浅安静的目送下,秦围步伐稳健地转身,穿过重重保镖的枪口,出了大门。

当男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时候,客厅内,双胞胎中的弟弟终于忍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什么又是致幻剂又是□□的!你压根就是不想他死!真要他死一颗子弹就够了——”

亚瑟也紧蹙着眉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我事先准备致幻剂,这是不该有的仁慈,对待敌人没必要这样。”

庄浅看一眼两人,然后又无声地将眼神收回来,缓缓敛下了颤抖的眼睑。

她一手抚着肚子,艰难地起身,在两人不满的目光注视下,进屋。

很久,楼梯拐角处,传来女人带着微颤却坚定的声音,仿佛不真切却又无比真切:

她对两人说:“我的孩子不久便要出生了,我不想用染血的双手去拥抱它。”

但也不会让任何人的存在威胁到它。

后半句话,庄浅没说出口。

【4】

秦围死了。

死的很安静。

死得很震撼人心。

在秦家辉煌的豪宅内,在那个宽大的游泳池旁边,一个家佣亲眼目睹了那个亚裔男人的死亡:他原本步伐沉重地向外走着,像是赌场上输光身家的狼狈赌徒,然后过了几十秒,男人的脚步开始不稳,脸色开始乌青,唇角开始溢出血渍。

再然后,然后……

轰然倒地。

家佣吓得合不拢嘴,却又不敢上前询问,她当然知道那个亚裔男人是谁,这是她的上一任主子,秦家曾经的少主。如今眼睁睁看着男人死在眼前,她却只能浑身战栗地藏在角落里观望。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不想成为被炮灰中的一个。

最后,她只看见,两个家族中干湿活儿的黑衣保镖上前来,动作麻利地抬走了男人倒地的尸体,一个咬着烟枪的老头来处理干净了地上的污血——那血的颜色暗而腥,像是永远不会迎来光明的夜空。

这位目睹一切的家佣第二天就被升职调走了,成为了家族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层。

秦少爷病逝。

病逝在“家”里。

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证明,秦围的确是死于先天突发性心脏病,遗体上绝无可见的致命伤痕,最终的尸检结果也很正常。

可这种纸糊的谎言有谁会信呢?

每一个人都信。

不信也得假装相信。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结局。

家族中,原本支持秦围继任的长辈们,在得知他的死讯后,甚至连惋惜都不敢叹一声;在双胞胎的血腥手段镇压下、下,没有了最大的阻力,庄浅众望所归,正式接手秦家遍及全球的黑白业务。

当然会有人不服。

可武器能让所有不服的人停止咒骂。

枪能调-教最叛逆的孩子,钱能买到最廉价的忠诚,利益共同体的概念,能让大部分人俯首称臣。

秦贺云终其一生打下的庞大军火帝国,终于交到了他最信任的人手上。

人一旦了了心愿,就容易失去动力,就容易变得脆弱,就容易……死。

秦围下葬没多久,同年八月下旬,距离庄浅生产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圣心医院传来消息:

秦先生走了,走得很安宁。

这个男人起伏又动荡的一生终于走到尽头,在一次化疗中长睡不醒。

低调肃穆的家族葬礼之后,庄浅正式继任家主之位。

她终于成了人上人,也终于只剩下一个人。

【5】

秦贺云葬礼过后的一周时间,家族事务渐渐步上正轨,似乎又达到了风雨之后的平静。

亚瑟最近却很忧虑。

他发现,自从秦贺云死后,庄浅表面上顺其自然,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一般,将后事安排得妥帖万分,甚至连一滴多余的眼泪都没流,坦然地接受了父亲已去的现实。

她甚至还曾情深意切地向他表达过,她觉得这样的结局很好,父亲能早点解脱很好,因为拖得越久,只是愈发受尽煎熬而已。

可死亡只能让逝者解脱,并不能让活着的人快活。

庄浅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孕期反应来得激烈而凶猛。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预产期,她原本身体底子不差,再加上调养得当,在意大利的这几个月虽说风雨不断,可到底算是半稳定,现在突然出现异状,亚瑟饶是自诩天资聪颖,也慌了手脚,不得不找来了最好的妇产科医生,专门负责庄浅的饮食。

结果就得到她可能会被动引产的消息。

资深老医生来过之后,双胞胎听完医生凝重的解释,齐齐如遭到晴天霹雳。

弟弟当场铁青了脸色,压低声音小吼,“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你现在要她做引产?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八个多月大的孩子,引产出来都该会哭了。

“可庄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的的确确不适合生产,强行为之的话,极有可能一尸两命。”医生保守地说。

又要大骂庸医。

亚瑟皱眉拉了拉弟弟,“乱吼什么,你小点声别吵着她。”

又问老医生,“您看提前剖腹产怎么样?这样的话,她所担的风险相对减少,胎儿只是先天会体弱一些,正常身体机能不会太差。”

“她好几天都小便见红,这已经不是好预兆了,”医生叹气摇头,“总之我尽我所能,不过最好你们还是让她有心理准备,万一临盆出现意外……”

“哪来那么多意外?”

女人清润的声音,响起在客厅,庄浅不知道将三人争执的话听进了多少,她扶着腰从主卧走出来,就看到老医生躲躲闪闪的眼神。

“庄小姐。”医生恭敬地叫了一声。

“我的孩子很健康,我每一天都感觉得到它的动静,我给它听音乐,它会乖乖地一动不动,”她喃喃细语,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坐下,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肚子,对医生说,“我清楚地感觉得到……它是活着的,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意识,它还特别喜欢听它爸爸的声音,每次听到都会很激动——”

双胞胎闻言眼神复杂,直觉她已经精神不大清楚了。

两人意识到,自从秦贺云死后,除了在父亲葬礼上的官方致辞外,这是她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一周来,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着电视,握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刷新闻,那个时候她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仿佛已经沉寂千年的冰冷浮雕。

双胞胎甚至见识过,她可以一整天半句话都不说,一个人都不理会,自己幽魂一样地在豪宅内进出,除了一日三餐准时,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没联系任何人,没有任何安排,只是在固定的时间处理家族事务,给出的每一项决议,却都精细完美得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一般无可挑剔,令两人奇异地觉得:

这栋豪宅的唯一主人,仿佛一台被定了程序的机器,机械地重复着所有程序内的事情。

“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我安排司机。”亚瑟率先回过神来,转移话题问她。

“不用了,我要给宝宝听声音。”

她说完,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手机,打开了一段手机录音,将手机轻轻放在了凸起的肚子上,里面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安稳又缠绵:

孩子乖吗,有没有烦你?

“我去医院照过,医生说是个女孩,她平时没什么动静,可能随你,喜静。”

女孩好。

“嗯。”

预产期是多久,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她出生。

“九月上旬。”

等孩子出生了,你抱着她来看我一眼好不好,我们一起给她取名字?”

“生孩子痛又累,生完我可能来不了。”

没关系,让小琮抱来,我想抱抱她。

“嗯。”

别哭了。

“嗯。”

以后也别哭了。

“嗯。”

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能哭了。

“嗯。”

……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手机里听到沈思安声音的时候,她悄悄录了音。

音频放完,庄浅捏紧了冰冷的手机,轻敛下眼皮,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目睹这一幕的双胞胎,终于找到了她心病的根源:

沈思安。

【6】

贺岗监狱人际稀少的第九区,沈思安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再一次进来的时候,他发现,甚至连狱警都还是从前的那一批,与他也算是另类的旧相识了。

沈家家大业大,根基雄厚,不会因为死了个沈雨巍而动摇根本,也不会因为少了他沈思安而一朝倒台,就单说年轻有为的孙辈中,撇去旁系的精英们不谈,根正苗红的沈家小少爷如今都已然能独挑大梁。

如此结局,尽管不得不承受丧子之痛,沈老爷子却是相对欣慰的。

沈雨巍的死去,沈思安的落网,几乎给沈家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打击——这一点不假。

但可庆幸的一点是,随着两人的倒台,沈家原本三足鼎立的局势被彻底打破,老爷子成了最大的赢家,又一次大权在握——对已经年近八十的沈老爷子而言,沈思安多年来都是压在他心底的一根肉刺,可这根刺,却为沈家做了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一个选择:将沈琮送去了部队。

时间与磨难可以摧毁一个人,也能成就一个人,至少对沈琮是后者,彻底改掉从前的陋习之后,曾经不学无术的愚蠢纨绔子弟,成了沈家名正言顺的准继承人。

贺岗监狱内,囚犯分等级。

无期囚徒的日子最难熬:

他们必须早上五点起床,五点二十排队做早训,然后排队去食堂领取早餐,按顺序前去劳作……辛苦的劳动会一直持续到晚上。

全天唯一的“娱乐”,是晚上半个小时集体观看新闻联播的时间。

能被关进这座监狱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曾经位极人臣,威风赫赫,哪一个不是曾经高高在上?如今每天看着电视上各种恍如隔世的‘正能量’新闻播报,就好比给一群丑陋的蛆虫递上了一面清透的镜子——这种极致的心理落差,不是普通人能接受得了的。

所以在贺岗监狱内,最痛苦的不是死囚,而是那些返身无望的无期徒刑者。

他们甚至连选择死亡的机会都没有。

监狱内的血腥斗殴时有发生,而狱警总是会在合适的时候赶到,既不会让人被打死,也不会让这些人打得太逍遥——这大概是底层公务员们对他们曾经的奴隶主的一种变态虐待,日日乐此不疲。

沈思安在监狱的生活要平静得多。

他在第九区,是死囚,与好几名死刑犯是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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