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山穷水尽英雄末路的时候,我就去找你。”她往后摆了摆手,“谢谢你这三天送的饭,还有,帮的忙。”
文璟站定,望着她渐行渐远,忽而一笑,轻声道:“举手之劳。”
“对了。”云微澜在转过街角时,忽然转身,扬声道,“别让你的人跟着我,我最不喜欢被人盯梢。”
文璟看着她说完就走,也不等他回话,不由又是一笑,抬手轻轻一招,转身踱向马车,“文七,你被人嫌弃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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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微澜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慢慢转了身,偏着头,环起双臂,双唇缓缓勾起,一言不发地冲着胡同口笑。
胡同口站着个灰衣少年,不知站了多久,消瘦的身子在阴影里并不起眼,与胡同里的灰暗几乎融为一体,但依然让她在第一时间捕获他的存在。
他紧抿着双唇盯着她,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然而那眼睛深处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他像在等着云微澜先开口,然而她只是冲着他笑,什么都不说,时间一久,一丝恼意渐渐爬上了他的眼睛,继而连白皙的脸也跟着起了丝淡淡的红。
他在忍耐,终究没忍住,不多时,他便被笑得恼了,扭头就走。
“别走啊。”云微澜快走追了过去,将他堵在面前,不正经地笑道,“谢谢你啊,要不然我还得关在牢里,不知要受多少罪了。”
少年愣了愣,看着她的笑容半晌,恼意忽然就更深了,“就该关着你不让你出来。”
“别介。”云微澜一脸不认同,“你看看我,在里面待了三天,没吃好也没睡好,人瘦了一圈不说,你看看我气色,焉得就跟个腌黄瓜似的。”
少年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脸上,面如敷粉,眸若辰星,加上这欠扁的笑容,在这阴暗的胡同里明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被黑暗包裹了很多年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也跟着裂开了一道缝隙,亮了亮。
“你怎么,”他抿了抿唇,扭头看着一旁青砖垒就的墙,“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会把东西还回去?”
“我相信你。”几乎在他的语声未落,云微澜就接了口。
少年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不信?”云微澜懒懒地往墙上一靠,歪头看着他的侧脸,“就冲着你给杨立银子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本性不坏,面上冷,心里头还热乎着,所以我赌你不忍心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让我受罪……”tqR1
“谁不忍心了!”少年猛地打断她。
“我!我不忍心成不?”云微澜看他死鸭子嘴硬,却连眼睛都不敢直视她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总之,我赌对了。”
少年动了动,没有反驳。
云微澜却神色一肃,“不过,虽然你最终没有让我失望,但你那天早晨的表现,我不赞同。就算你怕被抓进大牢,你也不该让其他人替你背这个罪名。”
“你不明白……”少年霍地转头,紧盯着她的眼里有一瞬间的黑暗,却又突然刹住,倔强地抿紧双唇不肯再开口。
云微澜注视他片刻,点点头,“好,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我不能强求你什么。只希望今后你在做一些事的时候,能多考虑考虑别人。”
说罢,她直起身,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你到底是谁?”身后,少年突然问道。
云微澜回头。
“昨晚,有人在张府外面拦住了我,替我把东西还了回去。”少年紧紧地盯着她,“那个人,我认得,是安平王。”
文璟?
云微澜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张瑰容玉貌。
她那晚让文璟帮她一个小忙,是不能确定张同是否真的会放过这件事,谁又能保证,少年进去之后不会羊入虎口?那她做的一切岂不成了白费。
她既然赌他会归还,就必须保证他安然无恙。
至少,那天那么多百姓都看着,又有许伯年作保,张同作为京兆尹,摆明里不可能再追究。
因此,她拜托文璟,让他帮忙把东西悄无声息地还回去,不管文一文二文三还是文七,进出张府都可以自由来去。
但她没想到,文璟会亲自去。
“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不可能劳动安平王出手帮忙,他帮的,是你。”少年眼里似绷着一根弦,朝她近了一步,“你能让安平王帮你,必也不是常人。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云微澜淡淡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戒备,提防,猜疑。
“没有为什么。”她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语气说道,“我做事向来随心,想做什么就做了,若是不想做,便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我帮你,并不要求有什么回报,也没有存在什么目的,你若愿意相我,便信,不愿信,随你。只是,你若不能敞开你的心扉接纳别人,你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说到此,她再也没有停留,一个大步跨出胡同,汇入熙攘的人群中。
身后,少年久久不动,阳光渐渐滑过墙面,从屋顶上泻下来,却始终照不亮他所在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