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那人绝不会任由着沙摩多和他的北戎一点一点壮大,蚕食着北方的国土。
绝不会。
语声落下,楚倾娆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叹了口气。
那声音太过轻缓,几乎低不可闻。很快便落入风中,被远远地吹散开去,如同被抛掷在身后的曾经和往昔,逝水东流般,不可追回……
……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灯如豆,在茫茫黑夜中,微弱地跳动着。
忽而一阵凉风吹来,力道颇有些大,竟将窗棂也掀开了几分。于是很快,便换得屋内那人,一声压抑的低咳。
初一赶忙将窗户掩上了,又匆忙沏了一杯热茶端了过去。
眼看着桌案边的男子接过茶碗,放在唇边啜饮了一口,整个过程却是头也不抬,只是定定地看着桌边的奏折。
他迟疑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劝道:“王爷,已经三更天了,您的身子还未大好,还是早点歇息为上吧!”
祈晟闻言,淡淡地抬起眼,看向他。
一双眼眸深若沉潭,幽邃无光,唯有眸心印着面前的点点烛火,才似有了几分生气。
初一心中便又是一声叹息。
自打那日回来之后,祈晟便病了一场。
他是习武之身,身体底子按理说应是极为厚实的,然而再强健的体魄,也抵不过日夜为国事劳心费力之后,又风尘仆仆奔袭一日,最后还生生挨了一刀血流不止……
于是这场病,虽不是什么关乎生死的大病,却也将他原本山岳般逼人的气势着实削去了几分。
只是小皇帝尚还不能独自处理政务,放眼朝堂也没个可以帮衬的人,于是眼看着奏折越积越多,他病稍稍好了些许之时,便下了床。
初一在心中曾无数次地吐槽:谁说我家王爷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分明就是天生劳碌命好吗!谁说他独断专权手揽朝纲,换个人能在这位子上坐稳,我跟你姓好吗!
要知道,高处不胜寒,可不是个好受的滋味……初一虽然不曾亲自经历过,然而耳濡墨染这么多年,心中却也跟明镜似的。
许是初一看向自家主子的双目太过于惩治,这一次,祈晟居然破天荒地听了他的话,沉默半晌,将手中的朱笔搁了下来。
初一简直要开心得飞起!忙屁颠屁颠地鞍前马后,扶着对方上了床,为他除去披在肩头的外袍,还不忘重新沏了碗茶给他睡前润润嗓子。
祈晟一言不发地端起茶碗,及至放在唇边时,动作却忽然顿了顿,一双黑眸抬起,看向初一,道:“北戎那边情形如何?怎么不见消息送来?”
便如同沙摩多虽然身在漠北,却早已暗中在大胤安插了无数眼线,探听消息一般,祈晟在北戎,自然也早已安插了自己的消息网。
故而他虽然坐镇京中,但对于北方任何一丝半点的动静,却无不是清清楚楚。
并且那消息,是在每月的十日,二十日,以及最后一日主动被呈到他面前的。
近些时日里,各种事情接踵而至,祈晟一时间竟忘了此事。饮茶时脑中一念闪过,今日已是本月的二十二,却并无北戎的最新消息呈于案头,故而便有此一问。
而初一闻言,却是心头骤然一个“咯噔。”
他笑着道:“消息自然是按时送过来了!只因着王爷先前病着,便没有呈上。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夜已深了,王爷还是先歇息吧,明日再看不妨。”
按理说,初一身为暗卫,在伪装方面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几乎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来。
然而祈晟却是做了他好几年主子的人,对对方的性情,摸得恐怕比他本人更为清楚。
一听对方的语气,便知道其中有蹊跷,便道:“拿来我看看。”
初一心头又是一紧,意识到终究还是没瞒过自家王爷。
可是……以王爷现在这样的情形,他怎么敢轻易让对方知道那消息的内容?
一时间也失了主意,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祈晟一双黑眸如同夜空下暗涌遍布的深海,无声地锁住他的面容,半晌后,稍稍加重了声音。
他简短地重复了自己的话,“拿来。”
谁料半晌没动的初一闻言,却忽然“噗通”一声,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跪着。
祈晟敛眉看着他,半晌后,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了然。
他低垂下眼眸,声音似是轻了些,“是关于她的消息……可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