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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在空中密集的纷飞,没有月亮,街道上格外的黑,行人寥寥,连常出来觅食的猫狗都躲到某个角落里酣睡,寒冷而凄清的春夜使人眷恋在家里不愿出来,家中明亮的灯火和温馨的笑容是人们心灵最好的归宿。
李清的府门直到一更时才勉强换好,‘轰隆’一声沉重而又疲惫地关上了,这一天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一盏一盏的灯都相继灭了,但后宅主房的灯依然亮着。
房间里灯光摇曳,弥漫着浓浓的药香,李清和帘儿守护在床边,两人都沉默无语地凝视着昏睡中的小雨,她晚上已经醒来一次,喝了一碗药又睡着了。
“李郎,这新盐法是你想出来的吗?”沉默良久,帘儿忽然问道。
李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道:“你可是听到什么话了?”
帘儿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小雨苦笑道:“上我家来闹事,这是街头泼皮所为,倒也罢了,可我听宋妹说,墟市里盐价涨得厉害,一夜间涨了三倍不止,最贵的还到了一百五十文一斗,米价也跟着涨,原本三、四十文一斗,现在也涨到了六、七十文,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说,这是户部李侍郎做的孽,我想,这户部姓李的侍郎难道还有别人吗?”
“你说得没错,这个新盐法确实是我推行,但还没有正式开始,现在市场上盐米涨价其实和我并无关系,都是些不良奸商趁机涨价。”
李清冷笑一声,道:“其实最早的原盐出来也只有七、、八文一斗,上等盐也不过十文,可最后到市场却卖到五十文,在我们沙州还卖到八十文,中间的利都到哪里去了?还不是被盐商、权贵拿走了。”
他上前轻轻搂住妻子的肩膀,柔声道:“我的新盐法就是要剥夺这部分人的暴利,官府以十文从盐场里买来,再加价到三十文卖给小盐商,扣去漕运,最后墟市的盐价也不过六、七十文,和现在差异并不大。”
帘儿仰望着丈夫的脸,忧心忡忡道:“我知道你不是害民之官,可我们也是从底层一点点拼搏出来的,你忘记仪陇县那个柳县令了吗?老百姓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这些基层官吏身上,你或许能管住京城,可那些小县里,你又能管得住吗?”
李清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用手去摸着下颌,随即转成坚决的态度,右手握拳打着左手的掌心,“管不住也要管!帘儿,你别看现在一派歌舞升平,其实这都是虚假的繁荣,开元盛世已经是昨日黄花,天宝以后,失地的农民越来越多,财富都被当权者拿走,穷者越穷,富者越富,百姓没有活路,只能卖身为奴,就说那庆王,他拥有的奴隶达万人,可他还不满足,贩卖私盐、囤积粮食,他们这些蛀虫早晚会将国家的根基蛀空,长此以往,野心者怎会不窥到机会、兴兵作乱,我从盐政入手,就是想为下一步的改革积累财政基础,只要手中有钱,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事半功倍。”
帘儿似懂非懂,她呆呆仰视着李清,忽然一把搂住丈夫的腰,头紧紧贴在他胸前,情绪激动道:“盐价就是长上天我也不管,可你是我的丈夫,我就是担心你得罪那些权贵,他们肯定会对你下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儿可怎么办啊!”
李清将妻子紧紧搂住,微笑着抚慰她道:“你放心!我也不是好惹的,我连吐蕃赞普都敢杀,还怕那些什么狗屁庆王、永王之流吗?若真将我惹恼了,我连他们也照收拾不误,大不了咱们回西域去,在那里就是另一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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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蒙蒙亮,李清便早起去了皇城,一路上到处是军队巡查,气氛颇为紧张,李清连连问了几人,都不知是何缘故。
自从李隆基搬到兴庆宫,每日的早朝便渐渐荒废,先是三日一朝,后改成五日,上元节后,早朝再没有过,只是大朝和外使来朝还能勉强保持。
每天一早,各部、寺、监的官员去署衙完成各自份内之事,而相国们则去兴庆宫政事堂和李隆基商议一些军国大事。
李清现在要去的地方不是户部,而是去吏部,他眼前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做,平抑盐价、推行盐法、接管盐源,但追根溯源,当务之急还是要组建盐铁使,没有人,他什么事也做不成,昨天第五琦给他的名单中,不少人需要跨部门调用,这都需要通过吏部。
“哈!我就知道阳明今天会来找我。”
杨慎矜老远见到李清,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他拉着李清的手,上下直打量他,口中连连念道:“还好!没有伤及人身。”
李清微一错愕,“怎么,昨天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吗?”
杨慎矜捋须微微一笑,道:“别看长安城域广阔,但这种事流传却最快,听说今天一早已经有御史准备弹劾你当街行凶、胡乱捕人,等一会儿恐怕皇上就会问你此事。”
“慎矜兄如何知道皇上要见我?”
杨慎矜抬头看了看天色,望着李清笑道:“想必你还没有去户部吧!兴庆宫已经有旨传来,上午各部侍郎、卿令以上皆须到兴庆宫参加紧急会议,我正要出发,不如同去。”
二人上了杨慎矜的马车,车夫长鞭一甩,马车迅速启动,向南而辚辚而去。
“皇上的紧急会议可是为市场上盐粮价格暴涨一事?”马车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清忽然问道。
杨慎矜沉重点了点头,“听说是就是为此事,昨天有几家粮铺被乱民所抢,连万年县县衙也受冲击,被烧掉一半,皇上震怒,命邢部、大理寺、御史台行大三司会审此案。”
说到此,杨慎矜斜望一眼李清,淡淡笑道:“恐怕今天阳明又要成大家所关注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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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的政事堂内一片肃然,数十名大唐的重臣汇聚一堂,等待皇帝陛下的训话,昨日发生在京师的抢粮事件,事情虽小,却是李隆基登基以来的头一遭,意义十分重大,难怪陛下要大发雷霆,严查此案。
李林甫坐在上首,正和新任工部尚书李道复寒暄,但他的眼光却冷冷望着刚走进大堂的杨慎矜,他是和李清一起来,进门后却去向章仇兼琼问候,而不是自己,近来他也听说杨慎矜与章仇兼琼走得很近,很明显,此人是想改换门庭了,李林甫‘哼!’了一声,难道他不知道,背叛自己是什么下场吗?
李道复却长身而起,慢慢走到李清身边,围着他走了一圈,忽然仰天一笑,“人生际遇竟是如此奇妙,李东主,别来无恙否?”
李清也哈哈一笑,笑容一收,盯着他冷冷道:“我该称你什么呢?李尚书、李刺史还是李司马,翻身不容易,再走错一步,恐怕就永劫不复,李尚书可要当心了。”
“哼!无知无识的小儿,我大唐当真是无人了!”
李清却不恼,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李尚书,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昏庸,识人不明么?”
李道复惊得脸色煞白,看看左右无人,急低声道:“胡扯!我几时这样说了,你休要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