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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涡水这百余步宽的河相隔,不管那一边先动手,另一边都会觉察到,必经趟河涉水,这想要不惊动对方太难了。
河水虽然不深,但毕竟是速度要比平地上慢一些,而且这涡水是胶州营的火器范围之内,若是其他的大明官军,不管是火器还是工事,这完全不成问题,闯军和曹操军聚起前锋,一个动员就能拿下。
毕竟北岸那边仅仅是倒置的木栅,而不是开封城那高厚的城墙,但昨天死掉那三千多流民,让李自成罗汝才心中都是惴惴,这些流民炮灰在这样的冲锋之中,实际上作用比精锐士兵差不了多少,甚至还有所超过。
毕竟打老了仗的军兵,都知道如何在战场上保存自己的性命,如果对方火器确实是压的厉害,这些人未必会那么狂热的冲上去。
大家都是有个估计,若是让陕西的边兵和老弟兄向上冲,死的人不会少于三千,而且这些人都是骨干,逼他们厉害了,火并、哗变都不是不可能。
但再用炮灰去冲,昨日掩埋尸体的时候,这些流民百姓已经是胆寒,在驱赶上前可没有昨天那样的效果,对面的几万大军,倚靠着黄河和归德府最大的几个庄子,补给问题不大,可自己这几十万人,人吃马嚼的又要消耗多少。
李、罗联军虽然有一定的后勤,但这个后勤军需所能提供的军粮补给,对这几十万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微薄,大多数还要依靠打开寨子和府县城池拿里面积储来补充,即便是现在,这几十万兵马,那些最外围的人有时候还要吃点树皮和野菜之类的。
如果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相持下去,官军无所谓,可自己这边怕是要崩盘了,许多人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才跟随闯军吗,而这吃的,闯军目前只能是通过不断的运动,不断的攻城略地才能获取。
闯王李自成确实是发愁,牛金星和宋献策几次和他建言,说是大王的气势已成,应当据有一地滋养,以图大事,而不是现下这般到处游战,徒费兵马士气。下面几个军将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但目前罗汝才要回陕西,就连自己手下的不少人都是这个念头,但在陕西闯王李自成的亲朋故旧已经没有太多,他的亲族不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就是被明朝的地方官吏杀了个干净,罗汝才却不同,他的部下里面陕西边兵的成份很大,回到陕西,收拢那些流散的边兵,势力还会膨胀。
罗汝才和李自成合军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四万多人的规模,但这四万多人却都是核心的精锐,所以他才有和李自成平起平坐的地位,如果说再让罗汝才回到陕西,势力膨胀,两人的地位高下又该如何呢?
这出生入死的造反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几十万大军在南岸扎营布阵,除却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布置越来越严密的防护之外,一直是没有动静。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闯营却推了十几门火炮到岸边,准备试着轰击前两排的工事,不过闯营的十几门火炮都是那种最老式的炮座,移动起来极为的麻烦,这边距离河岸边还有十几步而定时候。
就看到对面的官兵合力的把木栅搬开,也是推出五门火炮,这种下面装着大轮子的火炮,移动起来可是要迅速很多。
而且这官兵炮兵的装填弹药当真是快的惊人,火炮推出来之后,三下五除二已经是装填好了炮弹,点火开炮。
一共打了三轮,这次山东兵马用的是铁弹,威力虽然稍微差些,但射程却更加的远,一看见第一发炮弹的落点,推着十几门炮上前的那些闯营炮兵就是一哄而散,三轮炮下来,实际上也就是把对岸的火炮砸毁了三门,连个人都没有伤到,不过却向着闯军展示了一下胶州营这边的火器能力。
警告对面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过来打,就要在我山东兵马的钢铁暴风雨的洗刷下过来,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轰隆隆的炮响之后,两边又是安静下来,如果不是李孟下达了命令,胶州营众将还以为双方就是把营地摆在这涡水两岸对视来着。
闯军所有主事的大头目都是在外面看到了这一切,就连最乐观的人脸色也变的阴沉下来,默默的转回了营盘。
李自成转回去的时候,却是盯了郝摇旗一眼,心中想道:“郝摇旗当日跟我说,原来没有什么夸大的地方。”琢磨了下,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层层叠叠的工事,暗叹道:
“果然是有逼我签订城下之盟的本钱!”
又是这么安静了下来,夜深人静的时候,闯营中又是有人跑出来,准备把火炮拖回去,不是没有想过,趁着夜深开几炮找找便宜,谁想到对面的岸边火把通明,几门炮就那么摆在那里,炮兵也在值守。
比较一下官兵的火炮和自家火炮的射程,闯军的炮兵们还是悻悻然的把火炮拉回了自己的营盘,还是不要去撩拨的好。
这一夜又是这么僵持着过去,深夜里,高一功曾经带着牛金星悄悄的进入李自成的营帐,面色有些难看的和闯王禀报,军粮最多也就是在能支撑十天,必须尽快的结束这场战斗,或者是打下另外的城池,闯王军帐的灯火亮到很晚……
“大王,大王,河对面的官兵有动作了。”
一大清早,闯王李自成就被冲进来的护卫头领给叫醒,这护卫头领是江湖人士出身,因为武艺精强才被提拔为护卫的头领,不过这大惊小怪的习惯却总是让人皱眉,李自成拿手揉搓了几把脸,闷声的说道:
“铁通,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外面这么安静,要是有大工作,难道其他军将不会过来禀报吗?”
“好,好,好”
骑马出营的李闯在马上连说了三个好字,阴沉了两天的脸上,难得的看见了笑容,近面的木栅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是搬走,只有一队队士兵从高坡上排列到河边,据靠近查看的军官回报,坡顶到坡下的士兵都是火铳兵,而且队列之间的间隔很大。
官兵这么守着,好像是浑身是刺的刺猬,根本没有办法下口,但自己撤掉了攻势,摆出这样的架势,显然是要打进攻了。
现在的闯营,不怕他进攻,就怕他守,只要是扯出来打,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了他。
不光是李闯高兴,就连罗汝才,以及李刘宗敏、刘芳亮等一众的大将也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唯一提出不同意见的就是田见秀,他不太确定的开口说道:
“闯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他们这些打过的人,心中实在是有些摸不准这胶州营兵马的底细,但这时候郝摇旗却没有出声,刘芳亮却在边上插嘴说道:
“就算是有不对的,这堂堂正正拉开了打,也比咱们傻乎乎的冲上去送死强。”
李自成看了罗汝才一眼,笑着说道:
“老曹,野战的兵马,还是你手下的强些,如何?”
这时候,罗汝才却没有昨日的那么推脱,凝神看看对面的布置,重重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前队中军我的儿郎来主攻,大哥你给俺护着两翼。”
说完之后,转头和自己的亲兵大声的下令,调集兵将在南岸和大营之间准备列阵,迎战官军。
从北岸的河边到坡顶这边,一排排的火铳兵按照最大的间隔站立着,按照这种间距来进行轮换射击,差不多要六排才能实现不间断的开火,不过他们在这里仅仅是戍守而已。
在李家坡顶的后面,胶州营各营兵马都已经是开出了营盘,按照本营本队的兵马聚拢站好。
李孟难得的穿着他全副的披挂,浑身精钢的铠甲,背后是大红的大氅,骑着的马匹也是灵山商行特地从西域购来的高头大马,以李孟的身材,这一身打扮,真是显得威武非常,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照在李孟的身上,整个人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而陈六、张江、王海等人也都是穿着全甲,骑马肃立在阵前,李孟后面有十几名同样骑马的亲兵。
凌晨士兵们都被军官们叫起,吃完早饭之后,就来到营外列队,众人自然是知道大战即将来临,对面是几十万的流贼,不管战力如何,这个数目就很让人心惊胆战,人人心中都是有些忐忑。
但看到自家的主帅在阵前来回巡视,人人都觉得心中渐渐被勇气充满,山东总兵李孟在这些普通的胶州营士卒之中有许多传说,从一开始的起家到统领近十万大军,每一步都可以当作故事来讲。
山东总兵李孟,他就是传奇,而今这传奇就在自己的面前,就要领着自己去作战,那肯定是从胜利走向胜利,自己还有什么要担心的。
每名胶州营的士兵和军官都是自觉不自觉的挺直自己的胸膛,握紧手中的武器,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大帅校阅。
每营为一队,营和营之间都有不小的空隙,李孟纵马在各队之间奔驰,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的时候,他放慢了马速,在马上大声的喊道:
“兄弟们,你们的背后是那里?”
李孟说完一句,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兵护卫齐声大喊,把李孟的话语重复一遍大喊了出去,李孟一开口,阵列之间已经是肃静之极,只有李孟的话在回荡。
下面的军兵一听到“兄弟们”这几个字,不约而同的感觉到心中被什么东西充满,一时间感觉到热血沸腾,第二句却都有些糊涂,背后是哪里,很多人回头去张望,不是营盘吗,有的人想的远些,难道是柘城。
而更远处的那些地主武装充满敬畏的看着这个场面,此时的胶州营几万人悄然无声,森然肃立,好像是一个神威凛凛的巨人,正在作他的准备。
众人还在琢磨的时候,李孟已经替他们回答了:
“你们的背后是山东,你们的父母亲人都是生活在那里!”
“你们随我南征北战,这天下间,还有比山东太平的地方吗,还有能给你们和家人温饱的地方吗?”
李孟的大声询问,下面的士兵开始的回答还是凌乱和嘈杂,后来则是汇聚成了巨大的声浪
“没有!!”“没有!!”
李孟一直南边,开口大声的喝道:
“对面是什么,是几十万的流贼,是肆虐天下的蝗虫,他们走一地就要抢掠一地,吃光所有的粮食,带走所有的青壮,饿死所有的老弱,如果我们不能挡住他们,这些流贼就要进入山东,毁掉咱们山东的太平,抢走你们家人辛苦耕种的粮食,让你的家眷或者称为填河的炮灰,或者活活饿死,你们答应吗?”
这些话已经完全的把士兵们的情绪调动起来,李孟这一段话说完,下面山呼海啸一般的回答:
“不!!~~~”
稍微平静,李孟抽出佩刀,高举过头,又是大喊道:
“拿起你们的刀枪,想想你们是为何而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是为了你们的的家人父老,为了你们爹娘的温饱和笑容,为了山东的太平。”
又是山呼海啸的回答,但这次却不是回答李孟的问题,而是声嘶力竭的喊道:
“愿为大帅效死,为大帅而战!!”
每个人在李孟的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温饱,自己家人的温饱安宁,相比于其他处的有如地狱,山东这样的局面,自己这样的生活是从何而来,还不是李大帅功劳。
靠近李孟坐骑的营队,有士兵已经是喊道的泪流满面,那种愿意去舍命厮杀的狂热完全是发自心底。
“胶州营,向前!!”
李孟在马上向前挥刀,大声的发出了这个命令,亲兵们跟着大喊,每个营队的千总、把总,每列的士官,每一名士兵都是同声同气的发出了大喊:
“向前!!”“向前!!”
鼓声咚咚咚咚的连续敲起,而那些一直是边上凝神静气观看的地主武装,这时候才算是吐出口气,方才真是连出声都不敢出声,他们这才见识到,山东兵马之威,居然如斯。
这些地主武装和他们纠集的民壮们也有用处,抗土填河,他们每个人肩膀上都是扛着装满泥土的草袋或者是布口袋,还有人提着装满碎石的箩筐。
鼓声响起,他们接到了命令,连忙迅速的朝着河边跑去,给他们留出的路径就是火铳兵们之间的间隙,这些河南民壮们战战兢兢的跑着,每列火铳兵就是一堵活人组成的墙壁,两列就形成一条道路。
这十几条“道路”,从何路下坡,再从何路回到取土的所在,都有严格的要求。
这些河南地主武装的民壮们,扛着泥土和碎石,小心的跑动,空隙足够的大,他们不会也不敢触碰边上的火铳兵们,这些河南的年轻人们,很多听方才李孟的演讲都是心动神弛,只想着,我要是在这胶州营中为一士卒该多好。
而且这“填河”,和昨日闯营的填河不同,他们并不是炮灰,因为站在最前面的是胶州营的士卒,他们只需要在身后把土石丢进河中。
第一排和第二排的火铳兵就站在岸边,鱼贯而下的民壮们把土石丢在河中,填起一块土地,他们就跟着向前一点,后面的大队也是跟着缓慢的向前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