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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大阵之中看着火器,和亲身经历这火器的齐射,那感觉是完全不同,对胶州营的火铳兵来说,面对这样的冲锋,就是在敌人进入射程之后,射击,然后转身跑到长矛阵的后面去。
长矛方队之间有足够大的空隙,就是让火铳手在方队周围的空地处机动,长矛方队就是“移动的要塞”,而肉搏能力弱的火铳兵则是依靠这个“要塞”保护自己,在合适的时机输出杀伤。
闯营前列的士兵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但转瞬间就被火铳的射击大响淹没,这次的射击比起方才针对骑兵冲锋的规模还要大,凄厉的惨叫声甚至都非常稀落,因为大部分的声音都被火铳声音覆盖。
射击完毕的火铳兵也不回头,直接朝着阵后跑去,六个营的千总在火铳发射的时候停在原地不动,前面三排的长矛兵随时准备平端长矛。
火铳兵跑回长矛方阵的后面,硝烟还没有散去,但在千总的命令下,鼓手还是敲响了鼓点,长矛方队又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
喊杀声好像突然间完全消失了一样,只有六个方队的鼓声在响,硝烟很快被风吹散,只剩下那边一地的尸体。
郝摇旗的闯营这次的冲锋也是颇有节制,每队的前锋冲上来之后,大队的脚步却没有跟上,显然那名传令的部将,已经是尽可能的约束了部队。
双方距离一百五十步左右,中间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者,鼓声的节奏有些放缓,长矛兵的脚步也跟着变慢,经过这有障碍的区域,士兵们也要小心地面上的障碍,被绊倒或者是地上的伤者攻击到,整个方队可就混乱。
闯营的方向传来了“当当”敲锣声音,又有骑马的骑兵在几队之间来回的奔走吆喝,闯营的部队开始缓缓的后撤。
冲锋失利,但他们还有机会,通过面前这片区域,如果官兵的队列一乱,后面的火铳手正在装弹,一时半会上不来,这也是反击的机会。
但胶州营的长矛方阵移动的很慢,宁可有短暂的停顿,也要保证各营的齐头并进,也要保证基本上的队列齐整。
原来看着基本上平齐的长矛,有些长矛开始冒出来,然后又落下去,看这些长矛的起伏,好像是人在起伏不平的地形上行进,可这些长矛兵,莫非还要自己找麻烦,朝着尸体上踩踏不成。
等胶州营经过这片区域之后,地上已经没有活人,那些受伤到底的人也已经是死去了,长矛的尾端一样可以伤人。
郝摇旗手下的各队头目,一边领着队伍缓缓后退,一边死盯着面前一步步压过来的长矛方队,经过那片有障碍的区域,胶州营的长矛方队依旧是阵型严整,丝毫找不到可以突入的破绽。
在出阵的这些流民大队之中,这等背身的缓慢后退,有些人的脚步已经是出现踉跄,阵型渐渐的不那么凝结。
可胶州营的方队也只有在阵型严整的时候才能保持战力,尽管对方在溃乱,却也不能放手让士兵去追击。
双方中间的距离是一百几十步,始终是保持着,胶州营不断的前压,郝摇旗的闯军不断的后退,看着这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不过在阵列后面的火铳手已经是装填好了弹药,跑到长矛方队的前列支架射击。
能在后面压阵的都是闯营的骨干精锐,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沉着的面对逐渐压过来的官兵,但看见这些火器即将射击之后,见过方才这些火铳的威力之后,看见对方马上要射击,无论如何也不能保持镇定的状态。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是游弋在各队之间的闯营骑兵,从队与队之间冲了出来,以极为散漫的阵型,挥舞着兵器杀上。
看见这样冲来的骑兵,各营的火器统领都是大声的吆喝,让火铳兵回到长矛方阵的防护范围之中。
轻骑冲上需要时间,他们的阵列太过稀疏,有些贪功的火铳兵还是在回到长矛阵护卫之前,打响了火铳,但命中率并不理想。
反倒是有几个跑回阵列慢的士兵被追上的轻骑砍倒,长矛方队的头几排士兵已经是把手中的长矛平举或者是斜上。
但这些闯营的轻骑却也知道不能继续朝着里面冲了,把火铳兵逼退之后,兜了个圈子又是回到本阵。
李孟放下千里镜,长出了口气,转身对身边的马队统领汤二命令道:
“马队列横队压过去,不要冲,缓缓的压过去就是。”
汤二从这战斗开始被确定的前锋,结果却被一直押着不动,这次总算是找到了出阵的机会,兴奋的抱拳领命,骑马朝着马队的结阵地奔驰而去。
李孟把千里镜插入挂在马鞍处的褡裢里,冷笑着说道:
“倒是能撑,我倒要看看你大队还能多少时间不乱。”
马罡和赵能部派出的六个营,在大阵的左右两翼,中间的本阵处还是空档,可看到了胶州营方才的火器离开,郝摇旗万万不会把自己的部队派上来死冲。
人喊马嘶,汤二的马队开始在大阵之间集合,三队,每队百骑一排,一共三排,共九百骑,骑兵的阵线铺开,不过却看着并不是太长,因为胶州营的骑兵阵列彼此间靠近的好像是长矛方队一样紧密。
汤二纵马到队伍的最前列,举起马刀,在半空中从左到右的缓缓转了几圈,开始催动了马匹,马匹慢跑起来。
后面的九百骑同时催动,缓缓的向前移动。
胶州营马队发动的区域正是军阵的中央,也就是那块空档所在的位置,正对着的就是郝摇旗的本阵。
看到对方的马队发动,一向是镇定自若的郝摇旗终于是变了颜色,千万人如同一人,这兵已经是练到了极佳的状态。
双方几次短暂的接战,闯营没有赚到一点的便宜,折损了千余人马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这样的一直退,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自己这些兵马虽然是流寇之中的精锐,但毕竟是流寇之中,行军前进的时候尚且乱哄哄的,这么严整有序的后退,实在是太难为这些人了。
郝摇旗有苦自己知,这么退,保持不乱的兵马他能想到的只是当年戚继光连的哪些兵,那些兵可都是在传说之中。
现在对方的马队又是压了上来,郝摇旗知道事情不好了,平日里觉得自己这些陕甘精骑,已经算是了不得兵马,可看着对面压过来的骑兵,这才是知道差距。
面前压过来的那里是骑兵,分明是一堵墙,马匹紧挨着马匹,缓缓的朝前推进,马蹄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差不多同一个节奏,有如闷雷响起。
胶州营的骑兵训练完全是按照当日老军户张林传承来做,在前进中的骑兵,每个人都是尽可能和身边的战友靠近,保持着队列的完整。
最前排的骑兵们盯着领跑的统领汤二,准备随时按照汤二的指挥动作做出反应,不过汤二也一直控制着马队的速度,并不加快,只是缓慢的朝前。
骑兵来的不快,胶州营的六营方队,还是那么慢慢的压过去,火铳兵走在队列的空隙中,随时准备抓住机会射击。
可闯营的轻骑也是在各队中游弋,看着这边火铳手稍有动静,轻骑就是准备冲上来阻截,不过轻骑靠的太近,也是危险之极,几名骑兵追击后撤的火铳手追的太近,冲进长矛方阵的内侧,结果直接被长矛兵戳了下来。
眼下这局面就像是两个人过招,都在那里比划,一个人略占上风,另一个人边打边退,可双方保持着距离,占上风的却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结果,时间却是越来越长。
这种大军的遭遇战,真正开始白刃相击的的时间,并不会持续一整天,因为士兵需要休息,马匹需要调整,甚至兵器也有极限,战斗如果持续的僵持,那双方还要扎营,然后继续作战。
但这个结果,正是李自成所需要的,开封城池本身对李自成意义不大,对他来说,真正需要的是城内的军械粮草还有金银,取得了这些之后,闯营的兵马就会得到实际的扩充。
现在开封城里面九千多兵马,已经是支撑的狼狈异常,闯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等到拿下开封城,山东兵马在岸上没有个稳固的立足点,到时候大军杀来,吃掉这一支援军。
不过,拖延时间是最坏的一种选择,闯营上下并没有考虑到郝摇旗面对差不多数量的官兵会失败,特别是在天下间根本没有什么名声的山东兵马,更是很有把握。
郝摇旗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可郝摇旗知道自己不可能拖延的太久,特别是对方的马队压过来之后。
双方靠近混战的是步卒,但闯营本就是有些混乱的兵队,看着对方在中间压迫上来的骑兵,变得更加的混乱。
原本游弋在阵中的轻骑,也不敢那么散漫,在各级头目的吆喝下慢慢的聚在一起,对方的骑兵上来,唯一能应对的就是骑兵。
可轻骑一去,胶州营长矛方阵周围的火铳兵就没有了顾忌,又开始整队冲到前面准备射击。
这下子闯营的部队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在后面压阵的那些加快脚步,而跑在前面的那些更是收不住腿,拼命的跑。
刚刚还能僵持的闯营步队,渐渐的散掉了。
看着正当面压过来的官兵骑兵,郝摇旗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晃晃脑袋,倒不是看不清,而是这种处处被对方压迫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郁闷,对面的这支官军很强,闯营的兵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郝摇旗认识到了这一点。
两翼的步卒已经开始崩溃了,郝摇旗冲着亲兵们大喝道:
“收拢马队,到大队的后面聚拢,快去,快去。”
传令的亲兵们看着逐渐溃散的局面,有人嘶声的喊道:
“将军,那些步队的弟兄们,咱不管了吗?”
郝摇旗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不要抽出刀劈了这个不懂事的亲卫,冷声的说道:
“散了能怎么样,咱们在后面等着,快去!!“
官兵的马队逐渐的靠近,但汤二始终是压着马速,也不冲锋,就这么轰隆隆的压过来,郝摇旗死死的盯了几眼,这样的马队,自己手下的兵马挡不住,他再也不看,拨转马头,呼哨一声。
郝摇旗和他的亲兵一退,早就是得到了命令的闯营骑兵立刻是紧紧跟上,郝摇旗身边的亲兵卫士掌着旗号,看着将旗回转,马队都是朝着来路跑去,本就是因为步步的压迫而有溃散迹象的步队更是支撑不住。
一直是回响在战场上的鼓声骤然停止,长矛方队和周围的火铳手立刻是不再移动,停在原地。
长矛兵不能散开追击,火铳兵装填弹药不能过快,也不适合,如果追击很容易被对方打反击吃亏。
但眼下这个局面,胶州营算是大局已定了,李孟只是看着对方的旗号不住的远去,对面的烟尘变得大起来,溃退的人马混乱无比,烟尘比正常行军的时候要大很多,靠着九百骑骑兵现在是不够了。
李孟转身冲着王海笑着说了句:
“小海,带着所有骑马的上去冲他们,记住,跑的不要快,我不要你杀多少人,但要把这贼兵彻底的赶散,明白吗?”
在马下的王海重重点头,示意明白,眼下本阵这边,除却李孟还在马上,是为了高处观察敌阵,亲兵和剩下的马队骑兵都是下马,让马匹得到休息,李孟方才已经是把马罡、赵能控制的骑兵也都集中到了这里来。
这四千多骑兵在李孟的一声令下之后,全部上马,开始在阵前列队,五百骑一队,次第而出。
汤二领着的九百骑到了郝摇旗的阵前,汤二骑马在阵前兜了个圈子,绕到了队伍的中间,因为郝摇旗本队和闯营骑兵的夺路而逃,前后的步卒队伍也都是跟着溃散,朝着后面狼狈的逃跑。
九百骑慢慢的展开,尽可能的拉宽,好像是一块推板,推着前面的溃兵朝着来向溃逃,汤二和马队的军官拼命的约束队伍。
看着前面逃跑的溃兵,总有骑兵忍耐不住想要上前追杀,汤二就是要约束住,让他们去赶而不是去杀。
流寇的武装,被官兵击溃那是兵家常事,官军作战的时候,被击溃了可能是一溃千里,可这些流寇溃散,却不是那种彻底的失败,如果官军露出破绽,很可能就被这些流寇打个反击,反败为胜。
郝摇旗虽然是率队后撤,但却不是打马狂奔,却尽可能的聚拢住骑兵,压住速度,这郝摇旗是积年的老将,计谋众多,自然不愿意错过每一个机会。
但他抓不到这个机会了,如果说刚才双方两个人在互相比划,没有什么实质的打击,那么骑兵的加入,就等于一个人抡起大锤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身上,彻底的砸垮,砸的粉碎。
如果说汤二率领的九百骑还不是足够有效,那随后跟上的四千余骑,就把郝摇旗整个的队伍彻底的打散了。
看见后面出现的大批马队,郝摇旗心中所有的想法都是彻底的死心,连忙是加快速度,朝着来向狂奔而去。
马队的速度加快,本来还跑的不算亡命的流寇乱兵们也开始心慌,已经是溃散的队伍更是混乱,即便是有些想法的人,回头一看看那大股的骑兵,也都是心惊胆战,闷头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