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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神射!”
在胶州城外的校场上,几名大腹便便的商人在那里鼓掌叫好,此时是崇祯十三年的正月二十一。
驻守淮北的胶州营军队已经开始进入南直隶,这期间海州一线的盐场又见过几次大批的船队经过,不过也许知道山东的兵马就要进驻此地了,所以也没有敢上岸,仅仅是经过而已。
两淮盐场总算是能保证相对正常的生产了,两淮盐商也算过,经过崇祯十二年年底这么一闹,当年的收入差不多损失了两成。
山西和河南将近四成的盐贩子和盐商都是朝着山东那边买盐,将来要把这块市场夺回来还要花费好大的力气,不过相对于胶州营,两淮盐商在这些地方有许多官面上的老关系,而山东的盐贩子在外面没有太深的根基,失去的市场还是能拿回来的。
眼见着李孟的大军就要进驻淮北了,两淮盐商和山东总兵李孟是打过交到的,知道此人的心狠手辣,这次请山东兵入淮,说是割肉补疮不算夸张,饮鸩止渴也不过份,不是长久之计,眼下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煞星奉承好。
按说这过年对于两淮盐商实际上是个狂欢,极为奢靡快活的一个月,可今年这局面,新年正月的快活日子也不顾了,派出几名身份不低的盐商直接赶往胶州城。
两淮盐商几百年的传承,自然知道和官面上的人物如何打交道,按照他们盐商的行话说道,叫做调教。
不管一个官员喜欢金银,还是喜欢美色,或者有什么爱好,盐商依仗着丰富的财力总归是能把人买通,让其死心塌地的给自己效力,淮安、扬州两府的府县官员,卫所指挥,兵营的军将都是如此,有如盐商们的家奴一般。
到得胶州城,让这些养尊处优的盐商们颇为不习惯,按说胶州城眼下是鲁盐的中心,盐利丰厚,总该有些富贵的气派。就像是漕运在山东的枢纽济宁州一样,谁想到来到胶州这里,却见到一个有序、枯燥的城市,街面上看不到什么休闲娱乐的设施,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碌,好像每个人都有事情作。
这让盐商们很是咒骂了几句无趣,但带着的美女俊童都是要送给山东总兵的,自己使用不得,也只能是咬牙熬着。
不过他们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方面,城中见不到乞讨的流浪汉,也看不见在路边饥寒的奄奄一息的难民。
过来的盐商代表们也都知道从前双方恩怨的来龙去脉,心想李孟未必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对方还是一府参将的时候,就毫无惧意的和盐商们血腥厮杀,而今是山东总兵了,气焰肯定会更加的嚣张。
谁想到李孟倒还是客气,先是把他们安顿下来之后,约定是正月二十一和他们在城外校场那里相见。
现在双方是来和和气气谈事情,盐商们倒也不担心这是鸿门宴,索性是先把各色礼物送进李府中,李家庄园的管家罗西除却二十名男女奴仆之外,其余的物品金银都是收下来,这样的表示,让盐商们更加的放心。
大概是一年前,胶州营的大规模练兵就不在城池附近进行了,而是在距离城市稍远的地方演练兵马,一来是军队的规模扩大许多,从前的那些校场并不适合使用,二来是很多军事演习也有保密的需要,距离平民聚居的地方越远越好。
胶州城外的这个校场,最多也就是四百人在其中演练,早就被大军废弃不用,不过李孟在胶州城中居住的时候,经常是带着亲兵来这边操练演习,前面我们已经说过,李孟的亲兵营实际上是军官预备队。
在这个小校场上,李孟给亲兵们讲述,并让士兵们进行实地的推演,闲暇时,李孟也经常在这个校场锻炼下身体。
山东总兵李孟在校场上锻炼身体的时候,也顺便的接见一些客人,这边比起府邸少了几分正式和严肃,大家都是随便一些,也显得亲切。
在距离李孟五十步左右的地方竖着箭靶,李孟站在这边张弓搭箭,可毕竟是没有经过什么弓箭的巡检,一箭射出去,根本没有碰到靶子,反倒是扎在了一边。胶州营的武将之中,除却马罡等有数几人之外,其余的人对于弓箭都不是太在行,这弓箭训练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胶州营这些半路出家的人,那里有这样的时间。
即便是歪的不能在歪,可盐商们还是满面笑容,真心实意的在那里鼓掌叫好,当然,心中是不是嗤笑,那就不为人知了。
站在边上护卫李孟的亲兵有三成是从各营之中新抽调过来的,和李孟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很少,看到自家大人射箭偏离这么多,有几个人忍不住想要笑,不过那几个老兵却都是神色如常,显然是看得多了。
李孟看着插在土地上的箭支,禁不住苦笑着摇摇头,听到身后盐商们的大声叫好,这笑容禁不住又是加重了几分,他偶尔也想,自己已经是来到了古代,那么一方大将精于弓马也是必须的要求,自己当然要学会,不过一来是没有时间,二来是弓箭这种,对训练要求很高,事务缠身的李孟根本做不到。
“把火铳拿上来!”
边上的亲兵接过弓箭,边上有士兵把火铳递过来,李孟所使用的火铳也是胶州营的制式火铳,带着木叉架的哪一种。亲兵们已经是把弹药装填完毕,火绳也已经是夹在了火绳夹上,李孟摆好姿势,对准了靶子。
“轰”然一声,稻草扎成的柱形箭靶已经被这一火铳打断了,亲兵又是递过来两把火铳,每枪都是正中目标,盐商们的喝彩声又是高了几分,对于这种火器的认识的,李孟还是有自信的。
李孟把火铳丢给身边的亲卫,转身走向那些盐商,一贯是严肃的李孟脸上难得的带着笑容,倒是让身边的那些亲兵们颇为的诧异,难得看到大人这个样子,此时是居然这么和蔼。
校场周围也有几间小屋子,这是从前盐丁们的营房改建的,也可以用作是招待客人的客房。
双方落座,亲兵们送上来茶水点心,留下一名护卫之后,其他人都是跟着退了下去,李孟拿着手巾在脸上随便擦了几把,也借着这个机会打量着对面的这三名盐商,这时代难得见到胖子,对面这三人就是那种圆滚富态的模样,看得出来是养尊处优多年了,这三人都是四十岁的年纪。
落座之后通报姓名,却是一人姓孙,一人姓姜,还有一人姓沈,身上的打扮看着素淡,可每一处都是考究昂贵之物,这才是世代富豪的气派,李孟也做过生意,对这些东西有一定的了解。
随便这三人一人身上的衣衫饰物的价值,都值得上胶州营千总以上官员身上的全甲,李孟这个态度,让对面的三名盐商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位沈姓盐商笑着开口说道:
“大帅,不知道昨日小人们置办的那些礼物,可还入眼?这次来山东,委实是也是仓促了些,小人们兄弟三个匆忙在扬州城置办了一些粗陋的东西,还望大帅莫要见怪!”
到了李孟这种一省总兵的地位,这大帅两个字确实是当得了,听到沈姓盐商提到昨日的礼物,而且还说是粗陋,李孟心里面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感慨,昨日那些礼物不算那些丫鬟和小厮,差不多要三万两银子,这要算是粗陋,那什么算是精美。
李孟颇有自知之明,他对崇祯年间以后的古诗词文章几乎是一窍不通,让他去卖弄文采拿着后人的东西骗古人肯定要出丑,来到这年代之后,一直又都是在兵戈之事上操心,索性自认是个粗人。
昨日那些礼物,都是些精巧之极的东西,或者是珠宝首饰,或者是精瓷玉器,李孟看着都有些别扭,心想你要是直接送三万两银子我自己买多好。
说起来颜若然的肚子已经有了些模样,眼下在李府完全是以她为中心,围着她转,颜若然对这礼物里面一套上好的青瓷极为的喜欢,这青瓷的质地比起来当日李孟花重金购买的青玉观音还要高出几份,在那里被烛光一照,就好像是清水凝结成了形状,美丽非常,颜若然爱不释手。
自家夫人高兴,李孟自然也是跟着高兴,听到对方提起,李孟当即笑着开口回答说道:
“那套青玉不错,内人很是喜欢!”
听到李孟这么说,三名盐商倒是颇为的高兴,心想对方的这句话倒是开了个口子,总归是有件高兴事情了,不过李孟也有一点没有想到,这套青瓷是最上品的青玉,在皇宫大内都没有藏品,山东总兵夫人喜欢青瓷,这件事情很多人心中都是知道,为了这次胶州之行能够顺利,那位姜姓的盐商把家中的珍藏都拿出来了。
这几句交谈之后,屋内的气氛也是变得融洽了些,李孟直接开口说道:
“有什么话你们先说,本座不善言辞,你们说,咱们商量就是!”
那三名盐商对视一眼,倒是没有想到李孟这样开门见山,那名姜姓盐商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大帅,从前,小人们的商会不知道天高地厚,冒犯了大帅的虎威,这次来,还是要和大帅赔个不是,希望大帅您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之后有个停顿,看看李孟的反应,李孟笑着挥挥手,随意的开口道:
“从前的事情莫要提了,大家还是要向前看,本帅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你们谈你们的就是!”
这句话说完,饶是三名盐商再怎么心平气和,做好了低姿态的准备,可还是被李孟这句话差点噎住,好在是一口气咽住,没有咳嗽出声,当日间的那些冲突,李孟为首的山东盐商可是赚了大便宜,现下居然这么宽容大度的说什么“向前看”,真真能把人气死。
不过看李孟的神态,却没有一丝讥讽的意思,盐商们迅速的反应了过来,万事都是实力说话,现下的形势,李孟说是向前看,那就是向前看了,再要回顾从前的那些恩怨情仇,那盐商们就要覆灭了。
平复下心情,姜姓盐商缓声的继续开口说道:
“大帅宽宏大量,那小人就说说眼下的事情大帅的兵马现下已经是进驻海州,若没有大帅的仗义援手,只怕淮上的盐业就要毁在那些杀千刀的海寇身上了。”
自从胶州营的两百多人先头部队到了海州一带,还是勘察地形,为大军进驻做先头准备的时候,海州盐商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实际上的想法是借这个机会,抬出李孟的名头来吓吓海盗。
谁想到还真是有奇效,别看是不到三百人的部队,接过前些日子还大摇大摆在海边游弋的海盗船只,居然就不见踪影了。
见到居然有这般的效果,连在淮北沿海一带劳作的盐工们也都是渐渐的安心下来,盐田被修复,生产也开始转到了正规上。
两淮盐商这么多年和官府打交到下来,自然知道其中的关窍,别人既然是把几千军队派了过来,等于是掐住了两淮盐业的脖子,必须要小心讨好过,或者最起码要在这段时间小心讨好过去,等彻底的稳定,再在官场上搞些手段把李孟弄走就是。
盐商们也是有这样的自信,这么多年给官府的孝敬,资助的学生官吏,在南北两直隶和各省官场打下的关系,都是他们信心的源泉,反正这军队驻防,调拨运动,全在文官的一手掌握之中,抓住了文官和镇守太监这个关键,就不怕武将们翻天。
当然,他们没有意识到,在这末世,并不是一切都按照规律来的。
但眼前肯定是要小心伺候好,盐商们知道若是遮遮掩掩,等到对方开口索要,那大家和翻脸也差不多了,不如自己这边先把这件事情提出来,大家算个明白。姜姓盐商开口先铺垫了一下,紧接着开口说道:
“现下朝廷的银钱也紧张,几次的加派粮税,凡是粮饷恭迎,又都以陕贼和东事优先,大人这边想必也很窘迫,小人们既然是请大人的虎贲来镇守护卫,自然没有让大人白跑这一趟的道理,愿襄助军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