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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色是在一阵强烈的妊娠反应中醒过来的。
头晕乏力,胃酸直往外冒!
天旋地转之间,她睁开了眼睛,捂住胸口,干呕了好一阵儿才缓了一口气来。
“孙青!”
孙青闻声推门进来,坐在她床上边,眼圈儿通红。
“你醒了,感受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咽了一下口水,占色讷讷地盯住孙青,面色死灰一般苍白。
“孙青,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可怕的梦。我梦到了唐瑜,她拽着我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还一直在我耳朵边儿上说着什么……那个灵堂很奇怪,中间摆了好多的牌位,四周一阵又一阵的呜咽声和哭声,可我看不见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追悼会。我正想问唐瑜,突然看到牌位的前面有一张特别漂亮的照片,是穿着婚纱的,照片上的人……竟是唐瑜……好可笑!”
一直拿手心顺着她的后背,孙青嗓子眼儿堵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告诉了她事实。
“占色,你不要难过,唐瑜她,死了。”
“死了?不是我在做梦吗?我以为……”占色嗓子眼一痒,说不下去了。
其实她心里明明就知道,唐瑜出车祸了。
可她多么希望那只是她脑子突然出现的幻觉,然后幻觉出现,她就晕过去了。多么希望孙青会高兴地告诉她说,只是她的虚惊一场,唐瑜她还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还在快快乐乐的做她的新娘子,还在等待她的桑儿回来与她团聚。
孙青叹了一口气,先给她倒了一温水来塞在手里,等她喝下了小半杯,情绪好像平复了下去,才慢慢地告诉她当时的情况。
“唐瑜当场死亡,肇事司机已经移送司法机关接受处理了。尸体现在停在殡仪馆,等事故责任查明了,才好去处理……占色,你不要太伤心了。想想孩子吧!”
当场死亡……当场死亡……
占色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
那意思是说,唐瑜是在被车撞到的那一秒就死了吗?就在她笑得最开怀的那一秒,就在她穿着婚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起来的那一秒,她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她安排了许多美好未来的人世。
她死在最幸福那一刻,没有太多的痛苦。
抽泣了一下,她紧紧闭上眼睛,可眼泪还是“啪搭啪搭”往下掉。
“孙青,她过马路的时候对我说,说她下次要告诉爸妈,说她很幸福。可这个傻子,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说呢?幸福不是活着给人看么,去了那里,又怎么幸福?”
孙青静静地听着她,就像以往的大多数时候一样。她并不是太懂得如何劝人,尤其是一个刚死了亲人的人。但她一直是一个最温情的陪伴。
房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嘤嘤的抽泣声才没有了。
占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就算崩溃痛苦,也会很快调整过来。
她记得,她是一个孕妇,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回到了现实里,她就想到了章中凯。
“章师兄,他还好吗?”
妻子和孩子一起死在面前,他能好过么?
他的命,他与唐瑜一样,也是苦命人。
孙青目光黯了一下,“他好像也伤心过度……”
“那他现在人呢?”
“陈姐来过电话,说他上午从殡仪馆回来,就一直呆在新房里,一直没有下楼,也没有吃饭,样子看着怪可怜的。哎,好不容易要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却遭到这样的命运,一尸两命,换了谁都想不过去吧。”
搓着太阳穴,等孙青说完,占色默然了好久。
沉默下来的气氛,特别的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她突然慌乱地要起身,躬着大肚子低头找她的鞋子。害怕她贫血又头晕,孙青赶紧蹲下身来给她拿过鞋子穿上,奇怪地问。
“你要做什么?”
想到刚才那个梦,说不出来为什么,占色就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孙青,你陪我去一趟红玺台。”
“你还是在家休息一会儿吧?外面天都黑了,这大着肚子,冷血说你需要休息,更何况,还没吃东西……”
老实说,孙青真的怕她会心力不济。她亲自见到了唐瑜的车祸现场,那鲜血染红了婚纱的样子,就连她都无法坦然处之。更何况占色与她是亲生姐妹,还是双胞胎。眼睁睁见到姐姐死在面前,那情绪能好得了吗?
现在她的情况,少接触这件事,对她更好。
“不……”
捂着胸口,占色心有戚戚然,眉头也皱得么紧。
“孙青,很奇怪,我觉得那个梦很奇怪。唐瑜她没有了,可我却突然梦到她拉着我去她的灵堂……你听说过一种事情没有?双胞胎姐妹,会有一些心灵感应。我刚才一直在想,梦里面唐瑜对我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很奇怪对不对?”
实际上,孙青认为不奇怪。
一个人的梦千奇百怪,在车祸现场昏过去,梦到唐瑜太正常了。
不过,看到她神神叨叨的表情,孙青心里发瘆,不好拆穿她。
“她说什么了?”
“她说……惊什么……惊什么结婚好幸福……有一个字说得不太清楚……”又在嘴里念叨了一下,占色突然转头,一把抓住孙青的手腕,“孙青,今天是什么日子?”
“3月6号啊?”
“我说农历。”
“农历不知道,我翻一下。”
一分钟后,孙青皱着眉头,“正月二十一,咦……惊蛰!”
现代人都注重公历,基本上都不再使用旧农历了。而24节气这样古时候用来用于农事的补充历法,对于现代都市精英们来说,也基本上早就已经被遗忘到了脑后。
占色头有些晕,却越想越不对劲儿。
“惊蛰!惊蛰!孙青,我想起来了!”
她激动的声音,吓了孙青一跳,“想起什么了?”
“我还记得晏仲谦死的那一天是冬至,对不对?”
冬至吃羊肉御寒,相对来说,比惊蛰这样的节气更容易让人记住。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追命结婚的日子是占色亲自算的,就在冬至的第二天。晏仲谦的死亡时间,正好是追命结婚的前一天。
所以,就连孙青也记得很清楚。
“对的。就是冬至。”
目光沉了下去,占色语气越来越急。
“孙青,你再查一下8月22日,是不是也是节气?”
“8月22日?”孙青不明白她的思想,不过也照她的做了,拿着手机翻看了一下万年历,她突然就瞪大了眼睛,惊诧了起来,“是处暑,占色,竟然是处暑。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孙青,8月25日,是我正式去警察学校做岗前培训的日子。而在那之前三天,我陪四哥去顾东川的别墅,那天正是8月22日,就在别墅的游泳池里,甘兰兰莫名其妙的淹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孙青很震惊。
占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话,直接拽着她一起去了书房,翻看了前几个案件的档案和文件。发现周大姐的死亡时间是‘谷雨’,在小十三生日前不久。而王薇死在了‘小满’那日。还有,孙成昊死亡的那天,正是‘大暑’,占色记得第二天起床,她还特地翻过日历,却也没有察觉到个中猫腻……
这一切,不可能那么的巧合。
就像之前章中凯说所的一样,犯罪人不仅将这些人脸谱化了。还遵循了一种死亡轨迹,一种不同于其他犯罪人常态和共性的犯罪心理。就像他是在寻求一件犯罪艺术,想要从各个方位来诠释他的犯罪理念,一种变态的犯罪理念……
心狠狠地揪扯着。
占色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心窝子里漏了风,突然感觉到恐惧。
一个人夺去了这么多人鲜活的生命。而这些生命或许曾经为他所用,或许根本就与他没有关系,但他似乎只是为了满足于自己的犯罪**,就躲在暗处安排了一出又一处,编出了一个恶魔的法则。
这个关于犯罪心里的想法一旦钻入脑子,她身上就像嵌了冰块儿。
寒了又寒。
腾地起身,她目光凛冽了几分。
“孙青,你打一个电话给陈姐,问他章师兄现在可在红玺台。”
很快,孙青打完挂断了电话,冲她点了下头。
“陈姐说,他在。”
“好,我们现在过去。你先把案子的情况,给机关汇报一下。”
孙青吃惊于她的反应,“你是现在要过去?我看,还是明天再去吧?”
摇了摇头,占色觉得只要坐下来一秒,她心里就慌乱不堪。一方面她急需要搞清楚那个与规律和法律有关的犯罪心理问题,章中凯将会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另一方面,她也想去安慰一下他,顺便再取一些唐瑜的私人物品做纪念。
孙青拗不过她,只能照做,不过离开前逼着她吃了晚饭。
等汽车到达红玺台的时候,路上行人已静。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雪花来。
一直注视着车窗外面,占色想到今天早上开开心心地过来参加唐瑜的婚礼,不过短短十来个小时,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人已经去了天国。
胸口一阵憋闷,她难受得紧紧扯住衣角,觉得四肢百骸都不舒坦。
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望向被雪花压了的枝头,她默默地想:唐瑜,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都会替你报仇,找出那个人来。
进了小区,找到那幢楼。两个人乘电梯直接往唐瑜住过的那间屋子去。
越靠近,占色心里的憋堵越厉害。心跳速度,血液循环几乎不受控制一般,而一种无法解释的悲愤情绪充斥在胸腔里,让向来淡定的她,怨恨值到达了极点。
唐瑜,是你死得不甘心吗?
“嫂子,孙青,你们来了?”
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只是她今天的热情里,稍稍多了一些黯然。
占色面色苍白,冲她点了点头,“章师兄呢?”
侧身指了一下紧闭着门的卧室,陈姐还在唉声叹气,“从殡仪馆安置了你姐回来,他就一直坐在里面了。不吃饭,什么话也不说,看着真让人觉得糟心。”
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让占色心里酸了一下。
吸了下鼻子,她拍了拍孙青的胳膊,淡淡地说,“孙青,你在客厅等我。我进去看看他。”
孙青没有多说,坐在了沙发上。
“来,孙青,喝点儿水。”陈姐一如既往的招待她。
占色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儿,里面没有动静。她皱了下眉头,轻轻一推,门没有反锁,稍稍一用力就打开了。
新房里,似乎还延续着婚礼的喜庆。
大红的“囍”字,大红的床上用品,五颜六色的彩带,一株代表爱情的火红玫瑰花静静插在花瓶……一切都没有改变,熟悉的宛如昨天,让她几乎看见了唐瑜巧笑倩兮的一张脸,还有她在布置新房时不停说话的表情。
新房里没有开灯。
入目的章中凯只有一个削瘦的背影。
他一个面对着落地窗户边儿,还是坐在轮椅上,背影寂寥而孤独。
习惯地抚着高高凸起的大肚子,她轻掩上房门,缓步走到他的背后。
“师兄。”她轻轻喊了一声儿,情绪悲伤。
章中凯像是刚反应过来,慢慢地转过轮椅,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占色,你来了?”
眉头蹙成了一团,占色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对面不远处,沉默着与他对视了好半晌儿才开口吐出几个字来。
“节哀顺变!”
章中凯一脸伤痛、还有疲惫和憔悴,往日那云轻风淡的样子不复见。
“你也是,节哀顺变!”
“听说你没有吃饭?”占色又问他。
“你吃了吗?”很平淡的话,可章中凯说出来,声音低沉得让人几欲落泪。
占色吸了一下鼻子,缓缓点下头,看着他难受得暗沉一片的脸,轻轻地劝说:“师兄,不管怎么样,姐姐和孩子去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姐姐她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她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伤心的。”
扯了扯嘴角,章中凯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来。
不过,却没有说话。
“师兄,我发现了一个事情,想请你分析分析。”占色慢悠悠地将刚才在家里得出来的结论告诉了他,见他听完了没有什么反应,随后又说,“师兄,我知道你的犯罪心理画像很厉害。有了这些线索,有了这么多的卷宗打底,你有把握画出那个人来吗?”
“占色!”盯着她固执的眼睛,章中凯眼圈儿通红,“你的性格真好,我不如你。在这种时候,我做不到理智的去分析案情,我真的不能。”
狠狠抿了下唇,占色握紧了拳头。
“唐瑜她……她一定死不瞑目,要让我给她报仇……我梦见她了。”
双手使劲儿搓了一下头发,章中凯长长叹了一口气,痛苦地说,“占色,交丶警队那边儿已经有了结论了。刹车故障……那个司机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他怎么可能与你说的那些案子,扯得上关系?”
被他噎了一下,占色目光一淡。
“难道,你竟然相信是巧合?”
“是!我相信。”章中凯说得有气无力。
占色却不会相信。暂且不说唐瑜以前的身份本来就与satan和权世衡扯得上关系。就说在这个“24节气”上的凑巧,她觉得肯定就是那天她告诉四哥的那种‘逻辑联系’。
不过,她理解章中凯。
在这种时候,让他做这事儿,确实有些残忍。
毕竟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像她占色。
不想再强人所难,她看了看新房里喜气洋洋的布置,轻声说,“那好吧,师兄,你也别太伤心了,先去吃点儿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件事,就交给我自己来。”
看了看她挺着的大肚子,章中凯侧眸过来。
“你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呢?占色知道,她忘不掉梦里牵着她的手去自己灵堂拜祭的唐瑜,只要一想,心里就说不出来的悲哀了。闭上了眼睛,她把话一字一句说出来,几乎就没有什么力气了。
“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打破他的犯罪艺术和犯罪轨迹,不能再让”24节气案“的悲剧重演。”
章中凯苦笑了一声儿,似乎对于她的执著有些无奈。
“你啊!哎,心里可有什么想法了?关于他犯罪心理的?”
“有一些!”占色语气很坚定。
轻轻‘哦’了一声,章中凯皱起眉,“说来听听!”
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占色再次慢慢地闭上眼。
只有闭上了眼睛,忘掉眼睛看见的,心的敏锐力才会到达极点。
眼里一片黑暗,一开始她有点儿茫然。
脑子里,一个个冰冷的案件现场,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个人不同的表情,一滩滩鲜红的鲜血来回的放演……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让她不寒而栗的黑白色灵堂,那一个关于唐瑜的梦。
她觉得唐瑜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她。
再一次狠狠吸气,她好不容易才迫使自己的心绪静止下来,停顿了一下,就像在做犯罪心理画像时候一样,把章中凯当成了画手,声音平静的阐述。
“犯罪人性格过度敏感多疑,心胸狭窄,对于伤害耿耿于怀,在现实生活中会发现得特别有进取心,对于成功或者荣誉感特别看重。如果得不到,就会紧张不安,但是,犯罪人着重个人修养,不会公开表现出埋怨和指责,相对于典型的偏执型人格犯罪来说,犯罪人属于特例,他会与周围的人关系都处理得特别好……甚至于,我认为犯罪人对犯罪心理有相当的研究。”
新房里静静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