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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早晨,战侠歌背着杨振邦进入了墨脱县城。所谓的县城,就是建在一个海一千一百多米小山包上的,总共才有几十间房屋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山坡上的屋子,形成了县政斧的办公区,和整个“县城”的主体。在这里没有街道,没有基础设施,除了县医院有一个新建不久的砖瓦结构四合院之外,其余全是破旧的木板房和土砖房。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县委和县政斧共用一个院子,他们的房子唯一多出来的,就是在屋顶上钉了一块白铁皮,在下雨的时候,不至于屋子里漏水罢了。在“县政斧大院”里,竟然还有鸡狗猪羊之类的家禽,在里面悠然自得的出没,使这里看起来更象是一个有点萧索的小山村。
在墨脱这样一个拥有八千多平方公里土地,却只有九千多常住人口的世界里,农业生产技术极度落后,在很多地方,居民还采用最原始的刀耕火种的方法。虽然驻扎在墨脱的驻军,将水稻种植技术传授给了当地居民,希望他们可以自产自救,但是由于巴门人在解放前还是一个保持了人类母系氏族体系的原始部落,对各种技术掌握程度不高,水稻的产量十分低下,平均亩产只有一百斤左右。
这样一个奇异的“县城”里,长途电话一年到头没有几天能打通,手机信号一点也没有。在一间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卖部里,你可以找到方便面、罐头、火腿肠之类的食品,但是价格贵得离谱。在外边两块钱一罐的可口可乐,在这里就能卖到十块钱,拳头大小的苹果,一个就要二十五块钱。最另战侠歌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所有商品实际价格超不过两千块钱的小商店里,竟然还出售汽油。当然在这里出售汽油,价格真不是普通的贵,他们用最原始的称,用中国的计算单位,来计量汽油的重量,一斤汽油……二十块钱。
生活在正常环境中,被钢筋混凝土包围,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中,享受着高科技带来的便利的人们,也许很难想象,墨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常年居住在这里的巴门人,他们几乎不喝热水,为了御寒他们家家都有自己酿酒用的竹筒做成的酒具,他们平时就用玉米和黑枝子,酿成一种酒精浓度低,味道又酸又涩的黄酒当成普通的饮料;在接待客人时,他们还会饮用一种用稼蔓和黑枝子酿造的白酒,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门巴人关节炎的发病率在这里仍然高达七成以上。尤其是他们的手肘和双膝部位,最容易因为关节炎而变得粗大,往往不到四十岁,就会因为关节炎发作,而失去了劳动能力。
墨脱县平民住的房子,全部都是吊脚楼式的木板房,屋顶盖着茅草或者是树皮,房子和窗户全是用整块木板制成,一些神情呆痴的居民,就坐在门前,不知道在那里想着什么。偶尔还能看到一个口袋里装着一只酒瓶,嘴里喷着酒气,走路摇摇晃晃的醉汉,一路手舞足蹈的走向自己那幢破木板房。
在战侠歌的眼里看来,这就是一个没有希望,没有活力的绝地!那些呆呆坐在屋门前的居民,用晕黄色的眼珠,盯着他们这两个以最奇特姿态,闯进入个被遗忘世界的不速之客,他们那犹如石像般呆滞的眼珠子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是偶尔微微的转动,才能稍稍透出一点生机。
但是还好,也许这里已经是接近“县城”的缘故,战侠歌并没有看到哪幢木板屋门前画着蜘蛛,也没有人热情如火的招待他们进屋去喝酒,当然更没有人试图向他们投毒。
战侠歌和杨振邦的最终目的地,是驻扎在背崩乡的边防三营。这支仅仅有一个营的驻军,负责的边防线东起格马拉、西到德阳拉,长达200多公里。从东面最远的驻军点格当乡步行到西面最远的地东村,一般通常需要五天。三营守卫着一万多平方公里墨脱地域,墨脱还有三之分二以上的领土,被印度非法占领着。
战侠歌对这支连防三营,最大的记忆,就是来自于他们“戍边模范营”的称号。这一个营他们一个突出的事迹,就是在交通极不便利的墨脱,发挥了“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精神,在墨脱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自己开垦荒田,自己种植水稻,自己收割,并把它们辗晒成可以直接食用的大米。到了现在,边防三营已经至少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收获了十万斤大米!如果按当地的物价来算,这个边防三营,仅仅是自己种地,就为国家至少节约了八十万元!
说句实在话,战侠歌真的对这一切非常不以为然,明明是职业军人,有一些甚至是来自城市的城市兵,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兵也就算了,就是因为营长的一个命令,就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军人荣誉,就要去拿起锄头、铲子、镰刀之类的工具,去从事这么繁重的工作,这不是不把军人当人看,逮着了就玩命用吗?
十几年时间下来,边防三营为国家节约了八十万元,平均一年能节约几万元钱,但是和现在那些公款吃喝,亏空挥霍的蛀虫们相比,这一点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在到达墨脱驻军军营前,战侠歌看到几名战士,正在菜地里忙碌,在墨脱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只有青椒、茄子、南瓜、小白菜、葱、芋头这些蔬菜才能种活。
“喂,兄弟!”战侠歌招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随手甩过去几支。那几名双手沾满了淤泥诧异的接住战侠歌甩过来的礼物,一个士兵先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战侠歌和杨振邦,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香烟,他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灿烂的笑容,“芙蓉王,好烟啊!”
在打火机反复发出的轻响声中,一缕火苗终于从战侠歌的手中扬起,几颗脑袋凑到一起,淡蓝色的烟雾随之在空中袅袅升起。
战侠歌没有向这些年轻的战士出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只是拿出了墨脱县政斧为他开的身份证明,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和他们随意聊着,战侠歌问道:“你们自己种菜种地,愿意吗?”
“早知道来墨脱,每天除了傻傻的发呆就是种地,打死我也不来!”一名士兵用近乎贪婪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过了好半晌他才吐出一口在肺叶里打过转的烟卷,道:“我觉得这样还不如让我爸来,说到种田种菜养猪,他比我要在行的多。”
“别听他这种说!”
另外一名士兵道:“他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真要是没有事情做,我们的曰子就更难熬了!”
看到战侠歌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讶异,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蹲在那里默默吸着香烟的班长说话了,“你知道什么叫做孤岛吗?”
墨脱境内的气候特殊,每年一到大雪封山,这里就会与外界彻底隔绝九个月时间,就算是在可以开山通行的夏季,连绵的阴雨一下,有时候就能下上整整一个月,在这种寂寞的环境中,有些驻守的战士得了自闭症,有人甚至为墨脱这种地理上封闭,心理上更容易封闭的环境,创造了一个专用的医学名词……墨脱综合症!
战侠歌在那个班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东西,战侠歌明白,那是一种被反复压抑,挤回心里的痛苦。
过了几天战侠歌才从其他人的嘴里,听到了那个班长的故事。班长是一个四川的老兵,他的父亲病故,可是由于大雪封山,直到第二年他才收到了家里通知他的信。班长向上级请假被批准后,在翻越多雄拉山口的时候,他竟然意外的遇到了千里迢迢赶来的亲弟弟,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也死了!
他们兄弟两个人在多雄拉山口的雪坡上抱头痛哭,当他终于赶到阔别已久的家,望着父亲和母亲的灵位,他双膝一软狠狠跪在地上,这样一个五尺男儿,一条在墨脱这种非人环境下坚持过来的汉子,喉咙上下哽咽了半天,才猛然发出一声哭号:“爹,娘,我对不起你们……!!!”
战侠歌一边和几位战士交谈,一边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了边防三营的营地。刚刚进营地,战侠歌就看到一个中尉,正呆呆的坐在一个用青石板做成的乒乓球台上,最令战侠歌疑惑不解的是,那个中尉的手里,竟然捧着一只木质的洗脚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