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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主城面山临水,北城墙就紧挨着汉水南岸的崖石,而南城墙几乎就紧贴着鹿门山北麓岘山的北坡。
进入十一月中旬之后,襄阳城外围的摩旗山、虎头山岛、岘山等要点给淮东军逐一夺占,近七万敌军就完全给封锁在襄阳城里。
淮东军将卒及辎兵以及随军的民夫,冒着严寒天气,从摩旗山到岘山之间,挖出两道壕堑,将敌军完全围困在襄阳城里;在壕堑之后,在摩旗山到岘山,到虎头山岛,再到万尖山、营盘寨以及乔坳冲,淮东军的诸营垒环环相扣,站到万丈高空往下眺望,许是能看到一张密集鱼鳞状的图案从西南两侧将襄阳城团团的包住。
又从扁山到岘山北坡,数千民夫不顾风雪天气将手脸吹得冻裂,硬硬在短短六天时间里,开辟一条长达十里的甬道,以便能将重型抛石弩直接架设到岘山北坡的崖头,能够直接攻击四百步外的襄阳南城墙。
从罗献成据随州时期,襄樊二城就人丁一空,罗献成占之以对抗荆湖、南阳,奢家从罗献成之手接过襄樊以待北燕兵马南下,都是纯粹的军事城塞,除了驻兵外,就只有数千降附叛军的家小随军住在城里。
无论是降叛周繁还是韩立,还是普碣石抑或佟瑞麟,都明白叶济罗荣、陈芝虎这时候都往关中撤退了,他们已经给抛弃在襄阳。
在淅川、武关以及商州的粮草都严重不足;没有粮草,再多的兵马都没有办法据秦岭之险与淮东军对抗——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叶济罗荣、陈芝虎率八九万兵马往关中等地撤退,那摊开襄阳兵马之前的就是一条望不见生的希望的绝路,即使想突围,也不知往何处而去,即使想降,也明白他们满手沾着血腥,降了也没有活路。
十一月初庙滩岭锁喉一役的负面作用,便是最底层的将卒也是能看明白的。从襄阳兵马给隔绝开来,而叶济罗荣、陈芝虎所部又因为粮草不得不北撤关中,淮东军侧翼没有威胁,就有条不紊的往襄阳城下推进,差不多用了半个月时间,才逼迫到襄阳城外围。这个过程对襄阳敌兵来说,就是挣扎的空间越来越狭窄。
任何程度的突围都受到淮东军严厉打击之时,也根本找不到突围的方向跟出口,实际在襄阳城给围实之前,被迫退守襄阳城的数万敌兵就弥漫起绝望的情绪。
既便有困兽犹斗之谓,但看不到生与逃脱希望的困兽,也不可能会有持续挣扎的意志。即便有垂死挣扎之谓,但看不到生与逃脱希望的垂死之徒,也只会徒劳而绝望着的坐以待毙。
进入十一月下旬,淮东军便对襄阳形成合围,从二十二日起在岘山北坡架起重型抛石弩以来轰击襄阳城的,除了石弹、泥丸弹、火油弹之外,还有装满宣传单的陶罐。
那一枚枚陶罐在城墙或城内檐角上砸碎,雪片一样的传单便漫天飞舞。虽说敌卒里绝大多数人目不识丁,但只要很人识字,传单上的内容就很快在城里传开。
参与南阳及彭湾岭等屠戮事的降附军,自田常、韩立以下、营将以上的叛降将领以及参领以上普碣石、佟瑞麟等虏将共计有一百二十三人,都列入一等战犯;其他虏将、降附军百夫长以上军官以及伪燕委任县丞以上的文吏列为二等战犯,其他降附军军官及普通文吏为三等战犯。
传单里未提淮东将对一等战犯的处置,但许二等以下战犯在三十日之前出城投降免死罪,但会判五年到二十年不等的流徒苦役之刑,许二等以下战犯刺杀一等战犯将功抵罪刑;将判处普通军卒三到十年不等的流徒苦役罪刑;许附奢家而后投燕胡但未事杀戮的杨雄率残部投降,杨雄所部将领斩杀一等战犯出城可算投诚……
宋浮、高宗庭等人的意见,本是先诱敌出降再行清算之事,林缚没有采纳。
诱杀之计,可一不可再。
这次用诱杀之计,将北伐之时,诱杀之计就会失效,反而堵死那些当初被迫降燕但没有犯下大恶之人的南归退路,但对犯下大恶,特别是参加屠戮平民的叛将、虏将,也断没有饶恕其罪的可能。
淮东军中一些激进的将领,甚至欲将困守襄阳的敌兵全部屠尽。
不过,不用诱杀之计,全部屠尽襄阳之敌,阻力太大,会给淮东军自身增加许多不必要的伤亡。而此次的清算,将为以后的北伐竖立一个先例,林缚也是要宋浮、高宗庭他们慎重考虑其事。
最终合议出来的结论就是分罪定刑,将降附军将领及虏军将领以及一些文吏分三等定罪。由于困守襄阳的敌军旗号明确,确知田常与韩立所部参与过南阳及彭湾岭屠戮事,花了十数日时间,从现有战俘嘴里审问出参与南阳及彭湾岭以及在燕胡南侵屡次战事里参与屠戮事的敌将共一百二十三人,列为必诛的一等战犯。其他叛附及虏将,列二三等战犯。
杨雄所部给单独列出来,一是杨雄所部降奢家及随奢家投燕胡以来,未参与屠戮事;二是出于攻城的实际需要,要将杨雄残部单独列出来以进一步的分化襄阳敌军,以减轻三十日之后攻打襄阳的阻力。
杨雄在其部战船给淮东水军完全击毁之后,仍有近四千兵卒退到襄阳城里,盘踞在襄阳西北角,在困守襄阳城里的敌军之中,算不上特别强大的力量。
不过林缚意在尽诛一百二十三名一等战犯,都是襄阳城里的高级将领,在这些敌将的控制之下,敌军里的低层武官以及普通军卒即使有心出降,也很难出城来——那杨雄所部也是给这些欲降迄命的敌军低层武官及军卒开的一个后门。
虽说襄阳关东多是纯军事要塞,使得淮东斥候及密探无法渗透进襄阳城里,但杨雄所部的屯防地就在襄阳城西北角。从二十四日起,从虎头山岛登陆进入万尖山、负责封锁襄阳城西北方向的淮东军,就同时开始隔着城墙往杨雄残部投射箭书劝降,也言明要求杨雄收容其他降附军及虏军愿投降乞命的底层武官及军卒。
杨雄及其部将领倒是一直没有给回应,淮东军在外围也是不焦急,从容不迫的做攻城的准备,将壕堑、前垒逐步的推进到襄阳城下,将更多的重型抛石弩架在壕堑之后、架在能直接轰砸襄阳城墙的范围之内……
从十一月初起,襄阳的敌军就开始断粮,早说能宰杀骡马充饥,但叶济罗荣率西岸兵马撤退时,到观音尖一役襄谷通道给断时,留在襄阳城里的骡马仅两千余头,给逾七万人分食,也只能支撑半个月,到十一月下旬就彻底断粮。
当然,普碣石及佟瑞麟等虏将所部手里还有近万匹战马,但胡虏将卒便是宁可自己饿死,也不肯食战马,怎可能有将战马交给新附汉军食用?非但不将战马交出来分食,反而还要将城里此时异常珍贵的树皮草料拿去喂养战马,以便突围时战马还有脚力,就越发的引发新附汉军与虏兵之间的对立跟矛盾。
闹到最后,普碣石、佟瑞麟等虏将才勉强同意将病死的战马交出来供新附汉军分食充饥——相比较饥饿,对困守敌兵威胁最大的还是连日期来随大雪而临的酷寒天气。
叶济罗荣率西线兵马进伐关中时是春夏之交,克关中进兵南阳是夏秋之交,几乎所有的兵卒都没有准备寒衣——为速取荆襄,西线兵马几乎未曾休整就马不停蹄的越汉水南下,也没有时间准备寒衣及御寒的被褥。
为了减轻后勤的压力,燕胡甚至从屠戮的南阳军民身上扒下衣裳发给军卒充当秋衣,但单薄的衣裳也许能勉强抵挡秋寒,但挡不住滴水成冻、有如刮骨剐肉一般的酷寒,特别是大雪封城的几天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人冰毙在营舍里。
今年也是一个寒冬,除了水流湍险的汉水、淮水没有冰封之外,稍北一些淯水、北汝河都冻了一个结实。襄阳城西南两侧一直到东城外滩与汉水相通的护城河,也是由于上游引虎头山岛汉水的源头叫淮东军沉船封堵之后,由于水流不再湍急流动,进入十一月下旬之后也冻了一个结实,省了淮东军填护城河的工夫。
河南之地更是进入冰天雪地的季节,淮西军也止步于汝州。不管董原真心或假心,在这个季节都没有办法真向北进军。